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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其他类型 > 诡事禁忌档案 > 第115章 淠河遗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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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八三年的夏天,淠河发了疯。

河水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恶鬼,一夜之间吞没了岸边的村庄和田地。等洪水退去,六安这片土地像是被剥了一层皮,露出底下苍白的淤泥和破碎的记忆。

范守义踩着没过脚踝的淤泥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古渡口走去。他是县里派来的灾后清理队队长,身后跟着十几个面色疲惫的村民。洪水带走了他们的家园,如今只留下齐膝的泥浆和刺鼻的腥味。

“老范,这边!”年轻的李建国站在渡口残破的石碑前喊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异样。

范守义加快脚步。当他走到李建国身边时,不禁倒吸一口冷气。在倒塌的半截石碑下,淤泥中散落着数以千计的铜钱,绿锈斑斑,如同沉睡多年的眼睛突然睁开。几个村民已经蹲下身捡拾,手指颤抖地刮擦着钱币上的泥土。

“乾隆通宝...光绪元宝...还有袁大头哩!”王老五举着一枚银元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。

范守义弯腰拾起一枚铜钱,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。这不对劲,洪水才退去三天,八月的太阳毒得能烤熟鸡蛋,这些埋在泥里的钱币却冷得像刚从冰窖取出。

“都放下!”他喝道,“这是国家财产,谁也不准私拿!”

村民们不情愿地将手中的钱币扔回地上,眼神却仍黏在那些闪着幽光的金属上。

范守义今年四十六岁,是个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和文化大革命的老党员。他不信鬼神,只信眼见为实。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散落着古钱币的淤泥时,心里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。

淠河古渡口早已废弃多年,老辈人说这里曾是连接豫皖的重要通道,民国时期更是商贾云集。后来战乱频仍,渡口日渐荒凉,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新桥建成,这里就彻底被人遗忘。

“范队长,你看这个。”李建国又喊道,手里举着几片碎瓷。

范守义接过瓷片。那是上好的青花瓷,釉面温润,画着精细的缠枝莲纹。有一片碗底上,清晰地写着“民国廿七年制”。

“民国廿七年...一九三八年,”范守义喃喃自语,“那不就是徐州会战那年吗?”

他记得小时候听祖父说过,一九三八年日军逼近六安,成千上万的难民聚集在淠河古渡口,争相渡河南逃。据说有一艘渡船超载倾覆,几十人葬身河底。但具体细节,早已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。

清理工作持续到日落。村民们搜集到的铜钱和碎瓷装了整整三个麻袋,堆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。范守义安排两人一组轮流守夜,自己则和李建国留在最后。

那晚月光如水,洒在泥泞的河岸上。范守义躺在简易床上,辗转难眠。帐篷外的淠河在黑暗中低声呜咽,像是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。

约莫子夜时分,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随风飘来。

范守义猛地坐起,推醒身旁的李建国。

“你听见了吗?”

李建国揉着眼睛,侧耳倾听。歌声越来越清晰,是个女声,凄凄切切,唱的是一首他们从未听过却又莫名熟悉的调子。
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...”

两人悄悄拉开帐篷一角,向外望去。

河面上,星星点点的亮光顺流而下,初看像是萤火虫,细看却是一个个手工制作的河灯,用纸或荷叶折成,中间放着小小的蜡烛。几十盏,不,几百盏河灯在墨色的水面上漂浮,组成一条流动的光带。
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每盏河灯旁似乎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,站在水面上,随着灯光缓缓移动。

“娘——娘——别丢下我啊——”一个孩子的哭喊声从河面传来。

“阿福,照顾好弟弟,娘...娘不能再陪你们了...”一个女人哽咽的回应。

“快走!鬼子要来了!快上船!”一个男人焦急的催促。

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仿佛一场看不见的离别正在河面上演。

范守义浑身汗毛倒竖,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他回头看李建国,只见年轻人脸色惨白,嘴唇不住颤抖。

“鬼...是鬼...”李建国结结巴巴地说。

“别胡说!”范守义强自镇定,“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。”

但他心里清楚,这绝不是恶作剧。那些声音里的绝望和痛苦,太过真实,太过沉重。

第二天清晨,范守义沿着河岸巡视,发现几盏搁浅的河灯。他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盏,那是用粗糙的草纸折成的小船,中间有一小块凝固的蜡油。纸船上用毛笔写着一行小字:“陈氏秀英,民国廿七年五月初三”。

范守义的手微微发抖。民国廿七年五月初三,正是一九三八年六月三日,根据县志记载,那正是难民大规模南逃的时间。

他找来村里最年长的赵老爷子。老爷子已经八十六岁,是村里唯一的“活历史”。

赵老爷子看到纸船,浑浊的眼睛顿时湿润了。

“你们...你们见到他们了?”老爷子声音颤抖。

范守义没有回答,只是问:“老爷子,民国廿七年,这渡口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赵老爷子长叹一声,陷入回忆:

“那年我十岁,跟着爹娘在渡口等船。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,成千上万的人挤在岸边,哭喊声几里外都能听见。渡船只有三条,每条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。有一条超载的船,开到河心就翻了...上百号人落水,会水的没几个...我亲眼看见一个妇人把两个孩子推上翻过来的船底,自己却沉了下去...那天之后,河面上飘满了这样的河灯,都是幸存者和沿岸村民放的,为了祭奠亡魂...”

范守义沉默良久,最后问道:“那为什么这些年都没听说过这些事?”

“刚开头几年还有人放河灯祭奠,后来新中国成立,破四旧,反迷信,谁还敢提这些?慢慢地,就没人记得了...只有洪水过后,他们才会回来...”

“回来干什么?”

“找回家的路啊...”赵老爷子眼中闪着泪光,“那些客死异乡的魂,总要找机会回家看看。”

当晚,范守义再次守夜。他让其他村民都回去休息,只留自己和李建国在帐篷里。

月光依旧明亮,河面上却一片死寂。

“范叔,今晚他们还会来吗?”李建国小声问道。

“不知道。”范守义点燃一支烟,辛辣的烟雾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。

子夜时分,歌声再次响起。

这次范守义鼓起勇气,拿起手电筒走出帐篷。李建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。

河面上的河灯比前一晚更多,更密。那些模糊的人影也更加清晰。范守义甚至能分辨出他们穿着的旧式衣衫——长衫、马褂、对襟袄子...

突然,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身影出现在岸边,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。孩子浑身湿透,脸色青白,正无助地四处张望。

“你们...看见我娘了吗?”孩子向他们走来,声音像是从水底发出的一样模糊而潮湿。

李建国吓得倒退两步,一屁股坐在泥地里。范守义双腿发软,却强撑着没有逃跑。

“你...你娘叫什么名字?”他鼓起勇气问道。

“我娘叫陈秀英,”孩子说,“她说会来找我的,可我等了这么久...”

陈秀英——正是那盏河灯上的名字。

范守义的心脏狂跳,他深吸一口气,说:“孩子,你娘...你娘可能不会来了。你该...该去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
孩子的表情由期待转为悲伤,最后变成绝望。“可是...我害怕一个人走...”

范守义不知哪来的勇气,向前走了一步,轻声说:“不怕,孩子,过了河,那边有人接你。你娘...她总有一天会去找你的。”

孩子抬头看着他,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。“真的吗?”

范守义重重地点头。

孩子微微一笑,身影渐渐变淡,最后化作一缕轻烟,消失在月光下。

那一夜,范守义和李建国在河岸边站到天明。他们看见许许多多的魂灵在河灯指引下,慢慢消失在河心,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。

天亮后,范守义召集村民,将麻袋里的铜钱和碎瓷重新埋回古渡口下,并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牌,上面写着:“民国廿七年罹难同胞安息处”。

当天晚上,河面上再也没有出现河灯和魂灵。

三个月后,范守义自发组织了一场河灯祭。村民们用油纸和蜡烛制作了上百盏河灯,在淠河上放下。每一盏灯上都写着一个罹难者的名字——范守义根据那晚看到的河灯和赵老爷子的回忆,尽可能多地记下了这些被遗忘的名字。

从那以后,淠河古渡口再也没出现过灵异事件。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,范守义都会带领村民来此放河灯。他说,不管是不是迷信,对那些无家可归的魂灵,总该给一点念想和尊重。

一九八五年,县文史办编纂地方志,范守义主动提供了民国廿七年淠河渡口惨案的详细资料。在条目最后,他写道:“有些历史,不该被遗忘;有些魂灵,终需归宿。”

每当月明之夜,范守义仍会偶尔来到古渡口,静静地坐上一会儿。有人问他是否还在等待什么,他总是摇摇头,说只是来听听河水的声音。

但有人说,曾看见他在月光下,对着空无一人的河面轻轻点头,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身影相互致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