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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穿着吏服,笑容和善的中年人迎上来,他是本地新任的屯田佐吏,姓王。

“陈兄弟,一路辛苦了。来,我先带你们去看分的地,再看房子!”

王佐吏热情地引着恍恍惚惚的陈大河一家,走到一片田埂边,指着相连的六方田地道:“瞧,这一溜,从这头到那头,三十亩,都是你家的。地契文书稍后就办,盖上官印,红契。三年不交粮,五年交一半。”

陈大河颤抖着手,抓起一把泥土。

土质松软,略带潮湿,捏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踏实感。

这不是梦里那租种别人的瘠薄田地,这是自家的地,实打实的三十亩。

“房子在那边,丙区第七排第三户。”

王佐吏又指着那片土坯房。

“每户四间,一间堂屋,三间卧房。灶台、火炕都是盘好的,遮风挡雨没问题。等你们安顿下来,手头宽裕了,想盖砖瓦房,想扩建,都随你们,地皮都是划好的。”

来到房子前,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
屋里有些空旷,但墙壁平整,地面夯实,炕上铺着崭新的干草席,灶台上放着一口新铁锅和几个陶碗——这是官府配发的安家物资。

“这是粮种,麦种二十斤,豆种十斤,都是耐旱的新种。”

王佐吏又让人搬来几个布袋,还有几件农具,“锄头一把,镰刀一把,犁铧一件。头三个月的口粮,按丁口发,明天去仓库领。还有安家银,每人五百文,共三贯,稍后一并领取。”

周氏摸着粗糙但结实的墙壁,看着屋里的一切,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
不是伤心,是此景有种不真实的喜悦。

孩子们在空屋里跑来跑去,兴奋地叫着:“爹,娘,我们有房子了,好大的房子。”

陈大河站在门口,望着属于自己的田,属于自己的房,再回头看看妻子孩子脸上真切的笑容,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汉子,鼻子一酸,喉咙哽住了。

他猛地转身,对着王佐吏,对着远处飘扬的玄色龙旗,噗通一声跪了下来,重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
“谢皇上天恩,谢朝廷大恩。”

声音嘶哑,却发自肺腑。

王佐吏连忙扶起他,笑道:“快起来,好好过日子,把地种好,把娃养大,就是对陛下,对朝廷最好的报答。咱们沙洲新设了蒙学,娃们都能去认字。镇上还有官营的匠作铺,需要什么工具家具,可以租用,也可以做工换。日子,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
安置点里,如陈家这般的情景,在不断上演。

哭泣、欢笑、感激、忙碌……

种种情绪交织,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喧腾。

而在沙洲以西,更多的移民队伍并未停留,他们将继续向西,穿过星星峡,进入真正的西域,甚至向着更遥远的远方跋涉。

那里,将是他们新的家园,也将是大景文明向西延伸的最前沿。

陈大河一家在沙洲的黄昏里,点燃了新家的第一缕炊烟。

烟柱袅袅升起,融入塞外广袤的天空。一家人在新家吃了第一顿饭,不怎么丰盛,却让人满足。

是夜。

新炕尚带着泥土与干草的气息,被烟火烧得暖烘烘的。

孩子们奔波月余,早已累极,吃过那顿虽是粗粮却管饱的安家饭后,便挤在隔壁的炕上,沉沉睡去,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

堂屋隔壁的主卧里,陈大河和周氏却都睁着眼,望着黑漆漆的屋顶。

身下是前所未有的踏实炕席,身上盖着虽粗糙却厚实的新被,屋里还弥漫着新泥土和铁锅的淡淡气味。

一切都好得不像真的。

“当家的……”

周氏在黑暗中轻轻唤了一声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,“你说,这些田,这房子……真的就归咱们了?不会再收回去?不会……是哄咱们的吧?”

这个问题,其实一路都在她心里盘旋,只是不敢问,怕一问,眼前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就如泡影般碎了。

直到此刻,躺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屋顶下,那份巨大的不真实感才彻底涌上来,压得她心慌。

陈大河沉默了一会儿。

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。

三十亩地,四间房,粮种、农具、口粮、安家银……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?

若在从前,他定然不信,只当是官府骗人去充边送死的把戏。

可这一路走来所见,那严整的护送军卒,那沿途实在的饭食补给,那提前建好的房屋和开垦好的土地,还有王佐吏那和善却不容置疑的办事态度……

这一切,都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
“是真的。”

陈大河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却肯定,“现在的朝廷,跟以前不一样了。皇帝也不是一般的皇帝。”

“皇帝?”

周氏在乡下,对皇帝的认知仅限于“天子”,是遥远天际的神祗般存在,具体如何,她并不清楚。

陈大河翻了个身,面朝妻子,黑暗中,他的眼睛微微发亮。

这一路上,他并非只是埋头赶路。

护送的军卒有时会闲聊,途站里也能听到些从各处传来的零碎消息,那些识字的先生偶尔也会讲些时政。

“我听说,”

他压低声音,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,“咱们现在的皇帝,是位女帝。”

“女帝?”

周氏惊得差点坐起来,“女子也能当皇帝?”

“嘘——小声点!”

陈大河连忙按住她,“这话可不敢大声嚷嚷。”

周氏捂住嘴,眼睛瞪得溜圆,显然被这消息震得不轻。

在她的认知里,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,从来都是男人的。

陈大河继续道:“听说这位陛下,原本是公主。柔然人打破长安城那会儿,就是她,一个人,提着一把刀,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,硬生生把柔然人赶出了长安城!”

“一个人?”

周氏想象不出那画面,只觉得心惊肉跳。

“可不!”

陈大河的语调里带上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与激动。

“后来她还带着兵,追着柔然人杀到草原上,屠了不少柔然部落,后来登基更是派兵去了草原,柔然就这么灭了。”

“还有那些贪官污吏,那些欺压百姓的豪强大族,听说被她杀的人头滚滚,血流成河……”

他顿了顿,总结道:“有人私下说,这位陛下是千古一帝。我琢磨着,这话没啥毛病。能做出这些事的人,说话肯定算数。她说给咱们田和房子,那就一定是真的。”

周氏听着,心头的疑虑一点点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着震撼。

女子为帝,古今未有,超出她的理解。

但杀敌、灭国、除贪、给百姓分田……

这些事,桩桩件件,听起来都像是“好皇帝”该做的,甚至比戏文里听的那些明君,做得更实在。

“女子真能当皇帝……”

她喃喃重复,仍是觉得不可思议,但语气已从惊疑变成了单纯的困惑。

陈大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衙里的典史,对朝堂皇家之事,所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皮毛。

“这种话,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,别往外问,小心招祸。”

他郑重嘱咐,“陛下是男是女,那是天家的事。咱们小老百姓,只管念着她的好,把日子过好,把地种好,就是本分。”

“哎,我晓得了。”

周氏连忙应声,心里那点因“女帝”而产生的别扭,在丈夫朴素的道理面前,也渐渐平复下去。

对她而言,皇帝是男是女,终究隔得太远。

近在眼前的,是这三十亩地,四间房,和孩子们吃饱饭后安稳的睡颜。

谁能让她一家过上好日子,谁就是好皇帝。

陈家炕头上的这番私语,只是大景千万百姓家庭中极寻常的一隅。

自林曌以公主之身临朝监国,乃至正式登基称帝,“女帝”二字,便如同投入千年礼法深潭的巨石,激起的何止是涟漪。

暗地里的置喙、非议、质疑、乃至恶意的揣测,从未断绝。

“牝鸡司晨,惟家之索”之类的老调,在士林清议,乡野巷陌间,都曾隐隐流传。

即便是在她以铁腕扫平柔然、清洗朝堂、推行新政之后,这种基于性别的偏见与不适,依旧如顽固的苔藓,附着在一些人的观念深处。

在一些老学究看来,女子为帝,本身便是礼崩乐坏,阴阳颠倒的征兆,哪怕她功绩再大,也掩不住这根本上的谬误。

在一些被触及利益的旧阶层残余心中,更乐于将她的种种酷烈手段,归咎于妇人阴毒、天性狠戾,仿佛如此便能消解那份败于女子之手的屈辱与不甘。

然而,时间是最公正的法官,事实是最有力的辩词。

随着武朔元年春去夏来,林曌登基已近一载。

这一年间,她所做的一桩桩、一件件,无不以最直接的方式,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。

对外,她不是深宫妇人般的怀柔绥靖,而是真正的“武皇帝”。

御驾亲征的勇武传奇早已传遍天下——单骑破阵,血战长安,千里追亡,犁庭扫穴……

这些事迹经过口耳相传,不断叠加、渲染,早已将她塑造成了近乎战神般的存在。

哪怕是最固执的认为“女子柔弱”的人,在听到“陛下曾阵斩柔然轻骑数千”、“陛下率两千骑破敌数万”这样的传闻时,也不得不闭上嘴巴,重新审视这位皇帝的“勇武”究竟是何等程度。

这绝非深宫妇人能有的胆魄与豪情,甚至远超了绝大多数男子所能企及的极限。

对内,她施政的手腕,更与柔弱短视毫不沾边。

清洗世家,雷厉风行,杀得人头滚滚,却也真正打破了数百年来门阀对朝堂与地方的垄断,让无数寒门子弟看到了希望。

整顿吏治,东厂横行,手段酷烈令人胆寒,却也实实在在将许多基层盘踞的毒瘤剜除,让政令得以更通畅地下达,让陈大河这样的赤贫百姓,真正感受到了“朝廷威严”与“天子恩典”并非虚言。

推广新粮,移民实边,目光之长远,布局之宏大,投入之坚决,更是历代许多耽于享乐或困于党争的男性君主都难以企及的格局。

她不仅止住了大景自康靖朝以来国力衰退,边患频仍的颓势,更是以令人瞠目的速度,实现了触底反弹,乃至狂飙突进。

西域疆土重归版图,草原百年大患烟消云散,南疆安南渐次平定,水师扬帆探海,新政惠及黎庶……

这等功绩,莫说女子,便是放在历代男性明君身上,也足以彪炳史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