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地下祭坛的惊变,如一块巨石投入深潭,在皇宫中激起千层浪。
流珠没有隐瞒,将皇后与拜月教勾结、试图以宫女为祭品进行血祭的事,原原本本禀报了萧景琰。萧景琰震怒之余,更多的是难以置信——那个温婉贤淑、陪伴他二十年的结发妻子,竟会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梦,堕入邪教魔道。
“陛下,皇后娘娘应是受人蛊惑,一时糊涂。”流珠看着萧景琰痛苦的神情,轻声劝慰,“当务之急是找到娘娘,阻止拜月教的阴谋。”
萧景琰沉默良久,疲惫地揉着眉心:“朕已下旨,封锁京城所有出口,全力搜捕皇后。但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若她执迷不悟,与拜月教负隅顽抗,朕也不会姑息。”
这话说得艰难,流珠知道萧景琰心中天人交战。夫妻情分与江山社稷,他必须做出选择。
“皇兄,臣妹以为,皇后娘娘手中掌握着拜月教的重要情报。若能找到她,或许能揭开‘幽’的真面目。”流珠道,“所以,臣妹请求亲自带队搜查。”
萧景琰看着她,眼中闪过复杂情绪:“皇妹,你已为朝廷付出太多。这件事,让楚珩去办吧。”
“楚将军正在追查皇后下落,但拜月教狡兔三窟,恐怕需要多方配合。”流珠坚持,“而且,臣妹与皇后交过手,对她的路数有所了解。”
最终,萧景琰拗不过她,只得同意,但加派了双倍侍卫保护。
从御书房出来,流珠没有回芷萝宫,而是直接去了太医院。沈青囊正在研究那四具尸傀,见流珠到来,连忙迎上。
“公主,您身上的伤……”
“皮外伤,不碍事。”流珠摆手,“尸傀研究得如何?可有什么发现?”
沈青囊神色凝重:“这些尸傀的炼制手法极为高明,非普通拜月教徒能为。微臣在其中一具尸傀的体内,发现了这个。”
他递上一枚银针,针尖上沾着少许黑色粉末。
“这是?”
“一种南疆特有的矿石粉末,名为‘幽冥铁’。”沈青囊道,“幽冥铁矿脉稀少,只有南疆瘴气森林深处才有出产。这种矿石质地坚硬,且能储存阴气,是炼制高级尸傀的关键材料。”
流珠接过银针细看:“也就是说,炼制这些尸傀的人,不仅精通尸傀术,还能获得幽冥铁这种稀有材料?”
“正是。”沈青囊点头,“而且,微臣还发现,这些尸傀生前都是练武之人,根基不弱。其中一具尸傀的骨骼特征显示,他生前至少是江湖一流高手。”
一流高手沦为尸傀……流珠心中一凛。拜月教不仅渗透朝堂,连江湖势力也涉足了?
“沈太医,依你看,拜月教在京城究竟有多少势力?”
沈青囊沉吟片刻:“公主,恕微臣直言,拜月教在京城经营的时间,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得多。从柳妃入宫算起,已有十余年,但这只是明面上的。暗地里,他们可能早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开始布局。”
先帝时期……流珠想起皇后说的那些话:先帝晚年,宫中怪事频发,宫女太监接连失踪。如果这些都是拜月教所为,那他们的图谋,恐怕远超想象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沈青囊压低声音,“微臣检查了那个被救的宫女,她体内的血液有异常。”
“什么异常?”
“她的血中,含有微量‘忘忧草’成分。”沈青囊道,“而且,从血液凝固的程度来看,她被取血的时间,至少在一个时辰前。也就是说,皇后在您到达之前,就已经开始祭祀了。”
流珠瞳孔一缩。皇后骗了她!所谓“子时的仪式”,根本就是个幌子。皇后真正的目的,是在她到达之前完成部分祭祀,然后等她自投罗网。
好深的心机!流珠背脊发凉。若非她早有准备,若非楚珩及时赶到,恐怕现在躺在祭坛凹槽里的,就是她了。
“那个宫女现在情况如何?”流珠问。
“性命无碍,但失血过多,需要静养。”沈青囊道,“而且,她似乎受到极大惊吓,神志不清,问什么都只会摇头。”
流珠皱眉:“她叫什么名字?是哪个宫的?”
“叫春桃,原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,三个月前调到坤宁宫。”沈青囊顿了顿,“微臣查过她的档案,她老家在江南,父母早亡,只有一个哥哥在京城做小生意。”
孤女……流珠心中一动。拜月教选择祭品,似乎偏爱这种无依无靠的女子。张小翠如此,这个春桃也是如此。就算她们失踪,也少有人会深究。
“好好照顾她,等她恢复些,我再问话。”流珠道。
“微臣明白。”
离开太医院,流珠去了京畿卫衙门。楚珩正在审讯昨夜抓住的几个坤宁宫太监宫女,见她到来,连忙迎出。
“公主,有线索了。”
“哦?快说。”
楚珩带她走进内堂,屏退左右,低声道:“昨夜皇后逃脱时,坤宁宫共有七名太监、五名宫女一同失踪。其中,皇后最信任的掌事嬷嬷刘氏,也不见了。”
“刘嬷嬷?”流珠记得这个人,左眼角有颗痣,带南方口音。就是她两次去芷萝宫传话。
“对,就是她。”楚珩道,“末将审问其他宫人得知,刘嬷嬷是五年前入宫的,自称是江南人,但实际上她的口音中夹杂着南疆方言。而且,她与皇后关系极为密切,皇后许多私事都交给她处理。”
流珠想起皇后手中的那块绣着“幽”字的手帕。皇后说是三年前在御花园捡到的,但如果刘嬷嬷是拜月教的人,那手帕很可能是她故意留下的。
“还有更重要的。”楚珩继续道,“末将在坤宁宫搜出了一批往来信件,都是用暗语写成的。其中一封信中提到‘西郊矿坑,三日后,子时’,落款也是‘幽’。”
西郊矿坑!流珠精神一振。果然,皇后留下的那张纸条,“往西去,老地方见”,指的就是西郊的废矿坑!
“信是什么时候的?”流珠追问。
“三天前的。”楚珩道,“也就是说,如果按照信中的约定,今晚子时,他们就会在西郊矿坑会面。”
今晚子时……流珠看了看天色,现在是午时,还有六个时辰。
“楚将军,立刻调集人手,我们今晚去西郊矿坑。”流珠当机立断,“但要小心,这可能是陷阱。”
“末将明白。”楚珩点头,“这次我们会做足准备,绝不让任何人逃脱。”
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,流珠才离开京畿卫衙门。她没有回宫,而是去了安王府。
安王似乎早知道她会来,已经在书房等候。
“王叔。”流珠行礼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安王示意她坐下,“坤宁宫的事,本王都知道了。皇后……唉,没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流珠注意到,安王的眼中除了痛惜,还有一丝……解脱?她想起安王曾说过,当年她母亲的死可能与宫中阴谋有关。而皇后作为当时的太子妃,是否知情?甚至……是否参与?
“王叔,臣妹今日来,是想请教一件事。”流珠试探着问,“您对刘嬷嬷这个人,可有什么了解?”
安王目光一闪:“刘氏?她是五年前经内务府选秀入宫的,背景看似清白,但本王一直觉得她有些可疑。所以暗中调查过,发现她的身份是伪造的。”
“伪造的?”
“对。”安王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,“刘氏自称是江南苏州人,父母早亡,投奔京城亲戚。但本王派人去苏州查过,当地根本没有这个人。而且,她的口音虽然模仿江南话,但某些发音习惯,明显是南疆人。”
流珠接过卷宗翻看,上面详细记录了刘嬷嬷入宫前后的行踪。五年前,她出现在京城西市,在一家绣坊做工,后经人推荐入宫。推荐她的人,是当时尚宫局的一位女官,而那位女官……是贤妃的远房表亲。
又是贤妃!流珠心中警铃大作。贤妃、柳妃、皇后,这三位后宫最有权势的女子,竟然都与拜月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这绝不是巧合。
“王叔,贤妃娘娘她……究竟是怎么死的?”流珠再次提出这个问题。
安王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贤妃的死,确实蹊跷。当年她病重时,本王曾私下请太医诊治,太医说她的症状像是中毒,但中的什么毒,却查不出来。后来,她的病情突然恶化,三天后就薨逝了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痛色:“当时先帝病重,宫中乱成一团,无人深究。等陛下登基后,本王曾想重新调查,但所有证据都被销毁了。唯一知道内情的几个太医,也相继‘病逝’。”
流珠听得心惊:“所以贤妃娘娘很可能是被人毒死的?而下毒的人……”
“没有证据,本王不敢妄言。”安王打断她,“但本王可以告诉你,贤妃薨逝前一个月,曾秘密见过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柳妃。”安王一字一顿,“当时柳妃还是柳嫔,并不受宠。但贤妃却多次召见她,两人常常密谈到深夜。贤妃薨逝后,柳妃才开始得宠,一路晋升为妃。”
流珠脑中飞速运转。贤妃与柳妃密谈,一个月后贤妃“病逝”,柳妃得宠。这中间有什么关联?难道贤妃掌握了柳妃的什么秘密,被灭口了?还是说,她们本就是同伙,但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内讧?
“王叔,贤妃娘娘可曾留下什么遗物?或者……遗言?”
安王想了想:“贤妃薨逝前三天,曾派人给本王送过一封信。信上说,她若有不测,请本王照顾她的家人。此外,她还说了一句话,当时本王不明白,现在想来,或许别有深意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她说:‘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。但月亮再圆,也照不亮所有的黑暗。’”安王缓缓道,“当时本王以为她是在感慨人生无常,但现在想来,‘月亮’可能指的是拜月教,‘黑暗’则是他们隐藏的秘密。”
流珠反复咀嚼这句话。贤妃在临终前,用隐晦的方式提醒安王拜月教的存在。但她为什么不直接说?是因为没有证据,还是因为……她不敢说?
“贤妃娘娘的家人现在何处?”流珠问。
“她的父母早已过世,只有一个弟弟,在江南做丝绸生意。”安王道,“本王一直暗中照拂,他们现在生活安稳。”
流珠点点头,又问:“王叔,您觉得‘幽’会是谁?”
安王走到窗前,望着庭院中的景色,许久才道:“‘幽’的身份,本王也有些猜测,但同样没有证据。不过,有一个人,你要特别注意。”
“谁?”
“宰相,李崇文。”
流珠心中一震。李崇文,三朝元老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在朝中威望极高。如果他是“幽”,那拜月教的渗透程度,就太可怕了。
“王叔为何怀疑李相?”
“三个原因。”安王转身,“第一,李相是江南人,但年轻时曾游历南疆三年,对南疆风土人情极为熟悉。第二,五年前刘嬷嬷入宫时,负责审核的内务府总管,是李相的门生。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……”
他压低声音:“二十年前,先帝在位时,曾发生过一桩大案。当时的户部侍郎贪污国库银两,数额巨大。先帝震怒,下令彻查。查到最后,发现那些银两被运往南疆,用于资助某个‘神秘教派’的扩张。而负责那批银两押运的,就是当时的户部郎中——李崇文。”
流珠倒吸一口凉气: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此案不了了之。”安王道,“先帝突然病重,查案的官员相继调离或‘病逝’,所有卷宗被封存。李崇文不但没有受到牵连,反而在半年后升任户部尚书。”
“这太可疑了。”流珠道,“但仅凭这些,还不足以证明李相就是‘幽’。”
“所以本王说,只是怀疑。”安王道,“而且,就算李相不是‘幽’,他也一定知道些什么。否则,当年那桩大案,他不会全身而退。”
流珠陷入沉思。李崇文在朝中权势滔天,若无确凿证据,动他等于动摇国本。但若他真是拜月教的人,那危害更大。
“王叔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流珠最终道,“当务之急,是找到皇后和刘嬷嬷,阻止他们今晚的会面。”
“今晚?”安王挑眉。
流珠将西郊矿坑的事告知。安王听后,立刻道:“本王与你同去。西郊地形复杂,矿坑内更是迷宫一般,本王年轻时曾去过,对那里还算熟悉。”
“这太危险了,王叔……”
“不必多说。”安王摆手,“拜月教祸国殃民,本王身为皇室成员,理当出力。而且,本王也想亲眼看看,那个‘幽’究竟是何方神圣。”
见安王态度坚决,流珠不再反对。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,何况是安王这样的高手。
两人约定戌时在安王府会合,一同前往西郊。
离开安王府,流珠终于回到芷萝宫。含翠早就等急了,见她回来,连忙端上热茶和点心。
“公主,您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快用些吧。”
流珠确实饿了,简单用了些点心,又问:“春桃那边情况如何?可清醒些了?”
含翠摇头:“沈太医说,春桃受惊过度,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。不过,奴婢在她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。”
她递上一枚小小的护身符,是用红绳编成的,已经旧得发黑。
“这是春桃贴身戴着的,洗澡时都不肯取下。”含翠道,“奴婢觉得奇怪,就请沈太医看了看。沈太医说,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,上面用血写着咒文,是……是南疆的‘替身符’。”
“替身符?”流珠接过护身符细看。果然,在红绳的结扣处,有用暗红色液体写成的细小符文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沈太医说,替身符是南疆邪术的一种,佩戴者可以用它替自己承受一次灾厄。”含翠声音颤抖,“但制作替身符,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和头发。春桃父母早亡,那这血和头发……”
是从她哥哥那里得来的!流珠猛然醒悟。拜月教用春桃哥哥的性命威胁,逼她就范。所以春桃明知会被当做祭品,也不敢反抗。
“春桃的哥哥找到了吗?”流珠急问。
“楚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,但……”含翠低下头,“她哥哥的摊位三天前就关门了,邻居说,看到他被人带走了,再没回来。”
又一条人命。流珠握紧护身符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拜月教视人命如草芥,为了达到目的,不惜伤害无辜。
“告诉楚将军,加派人手寻找春桃的哥哥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流珠声音冰冷,“另外,加强芷萝宫的守卫。拜月教接连受挫,可能会狗急跳墙。”
“是。”
流珠走到书案前,开始梳理今天的收获。她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点:
1. 皇后逃脱,刘嬷嬷同行——目标西郊矿坑。
2. 刘嬷嬷身份伪造,与贤妃有关。
3. 贤妃死因可疑,可能与柳妃有关。
4. 李崇文疑似与拜月教有牵连。
5. 春桃身上的替身符——拜月教用人质威胁。
这些线索看似杂乱,但隐隐有一条线将它们串联起来。流珠尝试着画出关系图,却发现所有人、所有事,最终都指向一个中心——拜月教。
这个神秘的教派,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,渗透朝堂、后宫、甚至江湖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?仅仅是为了复兴教派?还是……有更大的图谋?
流珠想起安王说的“开启天门,月神降临”。如果拜月教真的相信这个,那他们的目的,恐怕是颠覆整个王朝,建立一个以拜月教为尊的新秩序。
而月圆之夜,就是他们行动的时刻。
距离那一天,只剩九天了。
流珠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焦虑。她不能乱,越是关键时刻,越要冷静。
戌时将至,流珠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,将软剑缠在腰间,袖中藏好匕首和银针。含翠为她检查装备,眼中满是担忧。
“公主,今夜一定要平安回来。”
“放心。”流珠拍拍她的手,“有安王和楚将军在,不会有事的。你留在宫里,按计划行事。”
“奴婢明白。”
流珠从密道出宫,来到安王府时,安王已经准备妥当。他也是一身黑衣,腰间佩剑,身后跟着八名王府暗卫,个个气息沉稳,显然是高手。
“王叔。”
“来了?”安王点头,“楚珩已经带人先行,在矿坑外围布防。我们过去与他会合。”
一行人趁着夜色,悄然出城。西郊距离京城约二十里,快马半个时辰可到。为免打草惊蛇,他们没有走官道,而是绕小路而行。
夜色深沉,月光时隐时现。沿途的田野村庄都沉浸在睡梦中,只有偶尔几声犬吠,打破夜的寂静。
流珠骑在马上,脑中不断推演今晚可能遇到的情况。西郊矿坑废弃多年,内部结构复杂,易守难攻。拜月教选择在那里会面,显然是经过精心考虑的。
如果她是“幽”,会怎么做?在矿坑内设下埋伏?还是准备多条逃生路线?或者……今晚的会面本身就是个陷阱,目的就是引他们上钩?
各种可能性在脑中闪过,流珠一一思考对策。她想起沈青囊给她的破邪粉和迷香,又摸了摸怀中的信号弹。无论如何,今晚必须有所收获。
亥时三刻,一行人抵达西郊。楚珩已经在一处树林中等待,见到他们,连忙迎上。
“王爷,公主,矿坑那边有动静。”
“什么动静?”安王问。
“一刻钟前,有十几个人进入矿坑,都穿着黑衣,看不清面容。”楚珩道,“矿坑入口有人把守,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,怕被发现。”
“皇后和刘嬷嬷在里面吗?”流珠问。
“还不确定,但可能性很大。”楚珩道,“矿坑有多个入口,我们已经封锁了三个,但还有两个比较隐蔽,需要时间排查。”
安王看了看天色:“子时快到了,不能再等。楚将军,你带人从正面潜入,吸引注意力。本王和流珠从侧面的废弃通风口进入,直捣黄龙。”
“王爷,这太危险了!”楚珩反对,“矿坑内情况不明,您和公主亲自涉险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安王打断他,“‘幽’极为谨慎,如果发现不对,可能会立刻撤离。我们必须在他察觉之前,进入核心区域。”
楚珩还要再劝,流珠开口:“楚将军,按王叔说的做吧。时间紧迫,不能再犹豫了。”
见两人态度坚决,楚珩只得同意:“那请王爷和公主务必小心。末将会制造动静,吸引他们的注意力。”
计划定下,众人分头行动。楚珩带着大队人马,从矿坑主入口潜入。安王和流珠则在两名熟悉地形的暗卫带领下,绕到矿坑侧面。
这里果然有一个隐蔽的通风口,被杂草和藤蔓遮掩,若非有人带路,根本发现不了。暗卫拨开藤蔓,露出黑黢黢的洞口。
“王爷,公主,从这里下去,沿着通道走约百步,会看到一个岔路。向左是通往矿坑深处,向右是废弃的矿道,可能已经塌陷。”暗卫低声道,“请务必小心。”
安王点头,率先钻入洞口。流珠紧随其后,两名暗卫断后。
通风口内狭窄低矮,只能弯腰前行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,脚下坑洼不平。四人举着特制的夜明珠照明,小心翼翼地向深处移动。
走了约半炷香时间,前方果然出现岔路。安王停下脚步,侧耳倾听。左边的通道深处,隐约传来人声;右边的通道则寂静无声。
“走左边。”安王低声道。
四人转入左边通道。这条通道比通风口宽敞许多,可以直起身行走。墙壁上还能看到当年开矿时留下的凿痕,有些地方支撑着木架,已经腐朽不堪。
越往前走,人声越清晰。流珠听出那是几个男子在交谈,但声音压低,听不清内容。
安王做了个手势,四人放轻脚步,悄悄靠近。前方出现亮光,是一个较大的洞穴,洞穴中央燃着篝火,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堆旁。
流珠躲在暗处,仔细辨认。那几个人都穿着黑衣,蒙着面,看不清面容。但其中一人的身形,很像刘嬷嬷。另一个坐在主位上的,虽然也蒙着面,但气度不凡,应该就是“幽”。
“人都到齐了?”主位上的人开口,声音经过伪装,嘶哑难辨。
“回大人,都到齐了。”刘嬷嬷的声音,“皇后娘娘安置在安全之处,由专人看守。”
“好。”‘幽’点头,“月圆之夜的计划,准备得如何了?”
一个黑衣人禀报:“祭坛已经布置完毕,‘月华引’明日就能运到。祭品方面……原本准备的九人,被救走八个,只剩春桃一人。不过,春桃的哥哥在我们手上,她不敢反抗。”
“不够。”‘幽’冷冷道,“开启天门需要九名处子之血,至少还要八人。”
“可是时间紧迫,一时难以凑齐……”黑衣人惶恐道。
“那就用替代品。”‘幽’道,“宫中不是有很多宫女吗?抓几个来,用她们的血虽然效果差些,但勉强可用。”
流珠听得怒火中烧。这些人视人命如草芥,为了所谓的祭祀,竟要残害更多无辜女子。
安王按住她的手,示意她冷静。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,要等楚珩那边制造动静,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。
果然,就在这时,矿坑深处传来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。楚珩的人动手了!
洞穴内的众人立刻警觉起来。
“怎么回事?”‘幽’厉声问。
一名黑衣人匆匆跑进来:“大人,不好了!京畿卫攻进来了!他们人很多,我们的人快挡不住了!”
‘幽’站起身,眼中闪过寒光:“中计了!撤!”
“大人,皇后娘娘那边……”刘嬷嬷急问。
“顾不上了。”‘幽’冷酷道,“按备用计划,分头撤离。在第二汇合点集合。”
众人立刻行动,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,准备撤离。流珠知道不能再等,向安王使了个眼色,两人同时冲出!
“什么人?!”黑衣人惊呼。
流珠不答,软剑出鞘,直取‘幽’的面门。安王则挥剑拦住刘嬷嬷和其他人。
‘幽’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从后方突袭,仓促间拔刀格挡。“铛”的一声,刀剑相击,火星四溅。
借着篝火的光,流珠终于看清了‘幽’的眼睛——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,眼神冷静得可怕,完全不像陷入绝境的人。
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。‘幽’的刀法诡异狠辣,每一刀都指向要害。流珠全力应对,竟感到有些吃力。此人武功之高,远超她的预料。
另一边,安王独战五人,却丝毫不落下风。他的剑法大开大合,正气凛然,正是拜月教邪术的克星。很快,就有两个黑衣人受伤倒地。
刘嬷嬷见势不妙,想要逃跑,却被安王一剑拦住去路。
“刘氏,你还要助纣为虐到何时?”安王冷喝。
刘嬷嬷脸色惨白,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丸药,就要往嘴里塞。
“想服毒自尽?”流珠早有防备,一枚银针射出,正中刘嬷嬷手腕。丸药掉落在地。
‘幽’见刘嬷嬷被制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他突然虚晃一刀,逼退流珠,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,用力掷向洞穴顶部。
“轰——”竹筒炸开,浓烟滚滚,同时无数细小的暗器四散射出。
“小心!”安王挥剑格挡暗器。
流珠也连忙后退,用软剑护住周身。等烟雾散去,‘幽’已经不见了踪影,地上只留下一件黑袍。
“追!”安王下令。
两名暗卫立刻追了出去。流珠则走到刘嬷嬷面前,冷冷看着她:“‘幽’是谁?说出来,或可饶你一命。”
刘嬷嬷惨笑:“公主以为,老奴会背叛教派吗?月神在上,老奴死而无憾。”
话音未落,她突然咬破舌底暗藏的毒囊,七窍流血,倒地身亡。
流珠想要阻止,已经来不及了。她蹲下身检查,发现刘嬷嬷的牙齿中果然藏着毒囊,这是死士的标准配置。
“好狠的手段。”安王皱眉,“宁愿死也不肯泄露秘密。”
这时,楚珩带人赶到。看到洞内情形,他连忙问:“王爷,公主,你们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流珠摇头,“可惜让‘幽’跑了,刘嬷嬷也自尽了。”
楚珩懊恼道:“末将无能,矿坑内的敌人拼死抵抗,拖延了时间。等我们杀进来时,大部分人都已经逃走了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安王道,“拜月教经营多年,逃生路线必然早就规划好了。能抓到这些人,已经不错了。”
他指了指地上受伤被俘的几个黑衣人:“带回去,严加审讯。还有,立刻搜查整个矿坑,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。”
“是!”
流珠走到‘幽’留下的黑袍前,仔细检查。黑袍是普通的黑色布料,但内衬上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符文。她将黑袍收起,准备带回去让沈青囊研究。
“公主,这里有个密室!”一名士兵喊道。
流珠和安王走过去,只见洞穴一角,墙壁上有一道暗门,刚才被杂物遮掩,没有发现。暗门已经打开,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。
房间内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:床铺、桌椅、还有几个箱子。流珠打开箱子,里面是些衣物和金银,看起来像是临时藏身之所。
但在床铺的枕头下,她发现了一本册子。册子用羊皮封面,里面记录着一些账目和名单。
流珠翻开册子,越看越心惊。这是一本拜月教在京城的人员名单和资金往来记录!上面详细记录了哪些官员是教众,哪些是合作者,哪些是被胁迫的。资金方面,记录了每年从各地汇入的款项,以及这些款项的用途。
而最让她震惊的是,名单上有一个名字被重点标注——李崇文,代号“日使”!
李崇文果然是拜月教的人,而且还是三使之首的“日使”!
“王叔,您看这个。”流珠将册子递给安王。
安王看后,脸色阴沉:“果然是他!本王早就怀疑,只是苦无证据。现在有了这个,看他还能如何狡辩!”
“但李相在朝中势力庞大,若无铁证,恐怕难以定罪。”流珠冷静道,“这本册子可以伪造,李相完全可以反咬一口,说我们诬陷。”
“那这些账目呢?”安王指着册子上的资金记录,“上面有具体的时间和金额,与户部的记录一对照,就能看出端倪。”
流珠摇头:“李相掌管户部多年,要做假账太容易了。而且,他若真是‘日使’,必然早有准备,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。”
她想了想:“这本册子,我们先收好,不要声张。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,再一举揭发。”
安王虽然不甘,但也知道流珠说得有道理。李崇文树大根深,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。
“那接下来怎么办?”楚珩问。
“继续搜查,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。”流珠道,“另外,派人寻找皇后。她虽然与拜月教合作,但毕竟是一国之母,不能让她流落在外。”
“末将领命。”
众人又搜查了一会儿,找到一些拜月教的祭祀用品和典籍,但再没有更重要的发现。‘幽’显然早有准备,重要物品都已经转移。
子时已过,众人撤离矿坑。回到地面时,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。
又是一夜未眠,但流珠却毫无倦意。手中的册子沉甸甸的,里面记载的,是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阴谋。
李崇文是“日使”,那“月使”是玄苦,“星使”又是谁?三使齐聚,月主何在?月圆之夜的祭祀,他们究竟想做什么?
一个个问题在脑中盘旋,流珠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。
九天,只剩九天了。
她必须在这九天内,揭开所有谜底,阻止这场灾难。
否则,后果不堪设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