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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年春,正月十五,元宵佳节。时间在悄然间,来到了崇祯十九年。

南京城内张灯结彩,灯火璀璨,勾勒出一幅盛世的轮廓,颇有几分太平景象。秦淮河上游船如织,笙歌隐隐,街市上孩童提着各色灯笼嬉笑追逐,贩卖元宵的小摊热气腾腾,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。

紫禁城内也循例设了小小的灯宴,崇祯皇帝身着常服,端坐主位,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宫灯和应节点心,他却只是略略沾唇,神情间是难以掩饰的落寞与疏离。他目光偶尔扫过殿下恭敬侍立的宫女太监,以及寥寥几位获准与宴的近臣,心中却是一片冰凉。

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与其说是九五之尊,不如说是一个被高高供奉起来的吉祥物,这金陵城的暖风、这眼前的歌舞升平,都系于那个如今正坐镇经略行辕、搅动江南风云的年轻人一身。他露了个面,接受了群臣程式化的朝贺,便以龙体欠安为由提前离席,将满殿的虚假热闹留在身后。

与此同时,位于城西的经略行辕内,灯火通明,气氛要务实得多。巨大的江南舆图悬挂在正堂墙壁上,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。林天背对着舆图,静听着麾下参军、将领们逐一汇报。

“经略,各府县清丈工作推进尚可,隐匿田亩清查出不少。”一位负责田亩清丈事务的参军上前一步,手指点向舆图上苏南、浙北的几个府县。

随即他话锋一转,“但正如我们所料,许多清丈出来的土地,尤其是从大户手中清出的部分,佃户和流民不敢去认领耕种。地方上流传着各种谣言,说这些地不吉利,谁种谁倒霉,或者说我们官府说话不算数,秋后就要加征重税。”

王五冷哼一声:“定是那帮老家伙在背后搞鬼!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!”

砰!一声闷响,却是性格火爆的黄得功一拳捶在案几上,震得茶碗叮当乱响。他嚷嚷道:“直娘贼!要我说,林帅,就让末将带兵下去,直接把那些散播谣言、威胁佃户的地头蛇、劣绅抓他几十个,当众砍了脑袋,看谁还敢乱嚼舌根!”

林天缓缓转过身,脸上并无怒色,他摇了摇头:“老黄,你的心情我明白。抓人砍头,固然痛快,或能震慑一时,但难以根治。他们利用的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乡绅威权和百姓的畏惧心理。我们若一味用强,反而可能将中间派推向他们那边。”

他沉吟片刻,问道:“我们自己的军屯和官田,安排得如何了?”

负责此事的另一位参军回道:“回经略,已安排部分降卒和流民在镇江、扬州、常州沿江一带水陆要冲之地,开辟军屯,设立官庄。官府统一提供稻种、耕牛、农具,头三年赋税按十五税一征收,并由驻防军士就近提供保护,避免地方骚扰。目前来看,这些点的反响尚可,人心渐稳。只是……”

他面露难色,“此类军屯官田,所耗钱粮、管理精力甚巨,数量终究有限,相对于清丈出的庞大土地数目,无异于杯水车薪,难以覆盖全域。”

“无妨,”林天挥挥手果断道,“那就先集中力量,把我们能直接控制的军屯、官田办好,做出样板!告诉那些佃户和流民,凡耕种军屯官田者,不仅赋税优惠,还可受军队保护!同时,金声桓。”

“末将在!”金声桓应声跨步出列。

“你以参将身份,多走访地方,特别是那些犹豫观望的士绅。明确告诉他们,只要遵守新规,按时纳粮,其合法田产官府予以承认,过往隐匿部分若能主动申报,可酌情减免追缴。但对于冥顽不灵、继续暗中阻挠者……”林天语气转冷,“一经查实,严惩不贷!没收田产,绝不姑息!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,顺从者有路走,对抗者绝无好下场!”

“是!末将明白!”金声桓领命,他知道这是让他发挥熟悉江南人情世故的优势了,进行分化瓦解。

就在这时,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风尘仆仆的夜不收哨官未经通传便被直接引了进来,显是事态紧急。哨官单膝跪地,双手呈上一份封着火漆的细长竹管:“经略,杭州方面六百里加急密报!”

林天接过,捏碎火漆,抽出内里的纸条,迅速浏览一遍,眼中寒光一闪而逝,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。“有意思。”

他将密报随手递给身旁的王五,“我们这边正与南京的衮衮诸公斗法,有人隔岸观火,觉得又等到了可乘之机,想下场捞一把了?”

王五看完,浓眉倒竖,立刻抱拳请战:“主公,末将愿领一军,踏平杭州,擒拿马、阮二贼!”

林天摆了摆手,示意他稍安勿躁:“现在还不是彻底解决杭州的时候。北面局势未明,江南内部也未完全理顺,不宜两面开战。不过,也不能让他们太舒服了。以为我林天无暇他顾,可以肆意妄为。”

他看向王五,下令道:“王五,你带第一营五千精锐,协同陈默一部,移驻湖州边境,大张旗鼓,进行操演。再让沈廷扬派一队战船,巡弋钱塘江口。告诉他们,我林天还在盯着他们呢!让他们安分点,别自找没趣!”

“末将领命!”王五心领神会,这是要武力威慑,秀一秀肌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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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日后,湖州与杭州交界处。

山东军第一营的五千将士,盔明甲亮,队列严整,在旷野上进行着大规模的战术操演。步兵方阵进退有序,陈默麾下的骑兵往来驰骋,烟尘滚滚。更引人注目的是,在远处一处高地上,工兵们架设起了数门沉重的火炮,黑洞洞的炮口遥指南方杭州方向,在旷野中显得格外狰狞。

与此同时,钱塘江入海口外,碧波之上,几艘悬挂着“靖海水师”旗帜的战舰,其中包括一艘二级炮舰,耀武扬威地巡弋着,炮窗打开,露出森然的炮口。

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,根本无法遮掩。湖州方向的探马、江上海商的船只,迅速将消息传回了杭州。

杭州城内,刚刚因为又与南京士绅搭上线,得到些许声援承诺心思活络起来的马士英和阮大铖,在接到一连串急报后,如同被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到脚底,那点刚刚燃起的野心火苗瞬间熄灭,只剩下刺骨的寒意。

“他……林天这是什么意思?”马士英声音发颤,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山东军位置,脸色发白。

阮大铖强自镇定:“虚张声势!定然是虚张声势!他在南京与诸公缠斗,清丈田亩搞得天怒人怨,自身尚且焦头烂额,哪里还有余力来打我们?”

张秉贞在一旁冷笑:“马阁老,阮大人,是不是虚张声势,一试便知。王五乃林天麾下头号大将,其部更是精锐中的精锐。如今陈兵边境,水师封江,这姿态……可不像是作假呢……”

这时,负责联络外援的官员吴春枝也阴沉着脸进来汇报:“福建郑芝龙那边回复了,言语推搪,只说近来海上不甚平静,粮饷筹措艰难,陆师调动更需时日,短期内难以出兵策应。看来,是指望不上他了。”

马士英和阮大铖面面相觑,刚刚燃起的那点心思,就被这赤裸裸的武力威慑彻底扑灭。他们那刚刚编织起来的幻梦,瞬间破碎。

他们这才清醒地认识到,无论林天在南京面临怎样的麻烦,收拾他们这个残破的杭州小朝廷,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
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许久,还是张秉贞做出了决断,“传令……各军紧守城池,没有本官命令,绝不可轻举妄动!挑衅生事……”

一旁的马士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,颓然瘫坐在太师椅上,有气无力。仿佛在这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。阮大铖也默然无语,先前那点不甘和算计,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可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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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城内,王铎府邸。

王铎等人也很快得知了林天派兵威吓杭州的消息。

“林天这一手,是在杀鸡儆猴啊!”谢三宾在书房中来回踱步,语气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。

王铎坐在堂内主位,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,沉默良久,才长长叹了口气:“此子手段,确非常人。刚柔并济,难以捉摸。看来,想借杭州之力牵制他,短期内是行不通了。”

张捷忧心道:“玄翁(王铎字),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蚕食我们的根基?”

王铎放下茶杯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:“目前也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继续僵持,稳住地方,绝不能让他轻易将那些清丈出的土地分下去。时间,从长远看,是站在我们这边的。林天北有建虏强敌虎视眈眈,西有流寇余孽未清,内部又有我等掣肘,他撑不了多久的!只要我们能坚持住,等他露出破绽……或者外部局势出现对其不利的转折,便是我们的机会!”

江南的博弈,由此进入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僵持阶段。双方在各方面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。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其残酷和复杂程度,丝毫不亚于真刀真枪的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