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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祯十七年,四月二十五。

北京,德胜门外。

曾经象征着“德胜归来”的巍峨城门,此刻洞开着,如同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。城门内外,气氛截然不同。城内是死寂的废墟与尚未散尽的硝烟,城外则是冲天的肃杀之气,严阵以待的军队。

多尔衮身着织金蟒袍,外罩精钢锁子甲,在一众满洲王公贝勒、吴三桂以及诸多汉人降臣的簇拥下,策马缓缓行至城门下。他抬头望着那高耸的城楼,以及城楼上已然变换的满清龙旗,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与感慨。这座让无数女真先辈魂牵梦绕、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的汉家帝都,如今就匍匐在他的马蹄之下。

范文程驱马靠近,低声道:“摄政王,冯铨带领着一众前明旧臣已在城门内跪迎。”

多尔衮微微颔首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轻轻一挥手。

顿时,雄浑的号角声冲天而起,沉重的战鼓擂响。以两白旗精锐为前导,后续各旗兵马依次列队,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,如同钢铁洪流,浩浩荡荡地开进北京城。八旗兵丁大多沉默,只有铠甲碰撞与脚步声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,碾过破碎的街道。一些满洲将领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焚烧过的残垣断壁,眼中既有征服的快意,也有一丝对这座庞大城市底蕴的敬畏。

吴三桂跟在多尔衮侧后方,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回来了,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。复仇的快意被引狼入室的沉重与周遭汉民隐忍而仇恨的目光冲淡,他只能紧紧攥着马缰,强迫自己挺直腰板。

以冯铨为首的一批身着前明官袍的降臣,果然跪在入城后不远处的街旁,以头抢地,口称:“恭迎摄政王殿下入城,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!”

多尔衮勒住马,目光淡淡扫过这些昔日的大明重臣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都起来吧。本王奉天命,吊民伐罪,驱除流寇。你等既识时务,仍可各安其位,辅佐我大清,安抚地方。”

“谢摄政王恩典!”众人如蒙大赦,连忙叩首谢恩,起身后恭谨地退到一旁。

随着清军主力入城,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:肃清城内残敌,扑灭余火,张贴安民告示,严禁士卒骚扰百姓,同时……派出多路精骑,追击西逃的李自成残部。北京,这座刚刚经历浩劫的帝都,迎来了它的新主人,也进入了短暂的、表面上的秩序恢复期。然而,种种暗流在废墟下从未停止涌动。

……

真定府,赵州以南的官道上。

林天率领的南下队伍,正行进在相对平坦的华北平原上。庞大的车队绵延数里,车轮碾过干燥的黄土路面,扬起漫天烟尘。时值春末,道路两旁的田野本该是绿意盎然,此刻却大多荒芜,偶有零星农人远远看到这支庞大的军队,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藏起来。

队伍保持着高度的警戒。王五率领的前锋营斥候放出十里之外,如同敏锐的触角,不断将前方路况、水源、村落信息传回。陈默的殿后部队则时刻注意着后方动静,清理队伍行进留下的痕迹。中军和两翼的护卫部队更是刀出鞘,箭上弦,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。

崇祯所乘的马车位于队伍核心,由最精锐的亲兵营团团护卫。连续数日的颠簸,让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帝疲惫不堪,脸色苍白,但比起在北京时的绝望,眼神中总算有了一丝生气。王承恩小心地伺候着,不时从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这支沉默而高效的军队。

午时,队伍在一片有水源的林地边缘暂停休整,人马饮水进食。

林天与韩承、张慎言等人围坐在一起,就着冷水啃着干粮。

“照这个速度,再有三四日,便可进入山东地界。”韩承摊开地图,指着上面的标记,“根据周青最新传回的消息,山东境内果然混乱。济南府虽有山东巡抚邱祖德在试图组织抵抗,但其兵力太过薄弱,只怕是支撑不了太久。其余府县,或为原明官员据城自守,或为地方豪强武装控制,也有小股顺军溃兵和土匪流窜。”

张慎言补充道:“我军粮草尚足,但需寻找稳定的补给点。一直靠携带的存粮,实非长久之计。是否可以考虑与沿途州县接触,以陛下名义征调粮草?”

林天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:“时机未到。陛下南幸的消息尚未广泛传开,我等实力也未展现,贸然亮出旗号,恐被地方势力视为肥肉,群起而攻之,或阳奉阴违,反生事端。目前仍以快速通过为上,尽量避免节外生枝。粮草问题,优先寻找废弃村落或向小股、可控的地方势力购买,必要时……可以动用部分缴获的顺军财物。”

正商议间,王五带着几名斥候匆匆赶来,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。

“主公,前方十五里,保定府清苑县境内,发现一支队伍,约千人,打着‘保境安民’的旗号,占据了前方必经之路的一座石桥,似乎是想收过路费。看装备,像是地方乡勇和溃兵混杂。”

“哦?”林天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,“走,去看看。通知前营,做好战斗准备,但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擅自攻击。”

很快,林天在王五和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,来到队伍前方。远远望去,果然看见一座横跨小河的石桥,桥头用沙袋和树木设置了简陋的障碍,后面影影绰绰站着数百人,衣着杂乱,手持长矛、腰刀甚至农具,为首几人骑着瘦马,倒是穿着些破旧号衣。

对方也发现了林天这支军容严整、装备精良的队伍,顿时一阵骚动。一个头目模样、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骑着马出列,强作镇定地喊道:“前面的队伍听着!此路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!要从此路过,留下买路财!俺们是清苑县保境营,识相的,留下三百石粮食或者等价金银,放你们过去!否则……”

他话未说完,林天身后一名亲兵举起手中燧发枪,对着旁边一棵小树的枯枝扣动了扳机。

“砰!”

一声清脆的枪响,那截枯枝应声而断。

保境营的队伍瞬间大乱,不少人吓得往后缩,那刀疤脸头目也是脸色一白,差点从马上掉下来。他们何曾见过打得这么准、声音这么响的火铳?

林天策马上前几步,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刀疤脸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对方每个人耳中:“我等乃北上抗清义师,途径宝地,只为借道南下,无意与各位为敌。若行个方便,自有薄礼奉上。若想拦路……”他顿了顿,身后数十名亲兵同时举起火铳或劲弩,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闪烁,“尽管试试。”

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,那刀疤脸头目冷汗直流,他看得出来,眼前这支队伍绝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招惹的。他连忙换上一副笑脸,拱手道:“好说好说!原来是抗清的义师!失敬失敬!俺们也是被乱世所迫,混口饭吃……既然将军开口,请过,请过!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赶紧挥手让手下人搬开障碍。

林天对王五使了个眼色,王五会意,让人送过去两袋粮食。“一点心意,给兄弟们换点酒喝。”

刀疤脸千恩万谢地接过,目送着林天的队伍浩浩荡荡过桥,直到队伍末尾消失在地平线,才抹了把冷汗,心有余悸地对手下道:“妈的,吓死老子了……这是哪路神仙?看着比鞑子兵还吓人……”

这个小插曲,并未耽误太多行程,却让队伍中的许多人,包括马车里的崇祯,再次直观地感受到了林天及其麾下军队的威慑力。在这乱世,拥有这样一支强军,本身就是最大的资本。

队伍继续南下,将保定府抛在身后。与此同时,李自成率领的残部,正沿着太行山麓,在清军游骑不断的骚扰追击下,惶惶如丧家之犬,向着他的老家陕西艰难撤退。整个北方的格局,随着满清入主京师和李自成的败退,逐渐清晰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