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滴黑血落下去的时候，冷冻少年的胸口突然亮了一下。
不是蓝光，也不是红光，是一种银灰色的光，像刚下过雨的水泥地反着天色。血和光混在一起，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滑，在怀表裂口的地方停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。
我盯着那个点。
下一秒，一小团东西从裂缝里长了出来。
它像芽，但不是植物那种嫩绿的芽。它是金属质感的，表面有细密的纹路，像是电路板和血管混在一起。它慢慢展开，分出两根触须一样的分支，轻轻晃动，像是在感知空气。
魏九说：“孢子要醒了。”
话音还没落，我的脑子里响起了系统提示。
【检测到未知生命体】
【逻辑链污染等级：四级】
【建议立即清除】
我没动。
这玩意儿是从默的血里长出来的，而默是我意识的一部分。她快没了，只剩一根琴弦吊着，可她还在弹。那琴声断断续续，像是老式收音机换台时的杂音，但一直没停。
孢子又长大了一点。
它的核心部分开始旋转，速度很慢，一圈，两圈，然后突然停下。一道光扫过我的脸，像是在扫描。
我听见一个声音。
不是耳朵听到的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，像有人用指甲在我神经上刻字。
“你是陈默吗？”
我愣了一下。
它在问我？
我张嘴：“你是谁？”
“我是你没见过的东西。”它说，“但我认识你母亲。”
我心跳快了半拍。
母亲的事，没人知道。程砚剖开她的时候，记录员是老周，参与者只有三个——他、她、还有那个不存在的婴儿。而我现在站在这里，是因为系统告诉我可以破案，而不是来听一个刚冒头的怪东西讲家事。
“你认识她？”我问。
“她把我种进你的基因里。”孢子说，“她说，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。”
我冷笑：“我妈要是真这么能耐，就不会被人切开肚子当实验材料了。”
孢子没生气。
它只是把那道光转向默的方向。
“她是你情感模块的残片。”它说，“但她本来不该存在。你是纯逻辑体，可她让你变成了人。”
默的手指还在动。
最后一根琴弦绷得快要断了，她的旗袍已经看不清轮廓，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散成灰。可她还在弹，哪怕曲子只剩下几个音符来回重复。
孢子的核心又转了一圈。
“你想活下去吗？”它问我。
“废话。”
“那你得让我进去。”
“进哪儿？”
“你的脑子。”
我皱眉：“你当我是什么？公共wiFi？想连就连？”
“你不让我进，”它说，“三分钟后，观测者协议会把你格式化。魏九撑不了多久，默也快没了。你肚子里那根脐带，正在被切断。”
我摸了摸肚子。
那里确实有点不对劲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缩，一抽一抽的，疼得不厉害，但很烦人。电子表早就碎了，可我还能感觉到震动，频率越来越慢，像是快没电了。
魏九站在我身后，右眼还亮着。
他没说话，但我知道他在等我做决定。他刚才塞给我的口香糖还在嘴里，凉意已经退了，只剩下一点苦味。
“你怎么保证你不是另一个陷阱？”我说，“上一个说我妈给我留了后手的，结果是个AI在调试变量。”
“我不是AI。”孢子说，“我是活的。我能死，也会痛。而且——”
它顿了一下。
“你母亲死前哼的是《茉莉花》。你每次看到尸体，也哼这个。这不是巧合，是编码。”
我僵住了。
这事没人知道。
连林晚秋都不知道。我只在解剖课上小声哼过一次，被程砚瞪了一眼就停了。那是我控制紧张的方式，从小就这样。
可它怎么知道？
孢子的触须微微抬起，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信我一次。”它说，“或者，等着被重置成空白宿主。”
我看了看默。
她抬起头，虽然眼睛看不见，但我感觉她在看我。她的嘴唇动了动，没发出声音，但我读懂了。
“别……成神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。
“行，你进来。”
话音落下，孢子的核心突然爆开一道强光。那光不刺眼，却让我脑子一空，像是被清空缓存的电脑。我踉跄一下，膝盖撞在地上，手掌撑住地面才没倒下。
孢子消失了。
它原来的位置留下一个银色的小点，像是焊在怀表上的微型芯片。冷冻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，胸口起伏规律，冰柱拔掉后的伤口也不再流血。
默的琴声变了。
不再是《广陵散》，也不是任何我知道的曲子。它很轻，像是摇篮曲，节奏缓慢，带着某种安抚感。她的身体还是透明的，但不再继续消散，仿佛被什么力量暂时固定住了。
我脑子里开始出现新东西。
不是记忆，也不是系统提示，而是一串串数据流，自动排列组合，形成新的逻辑路径。我眨了眨眼，视野边缘浮现出几行字：
【接入完成】
【逻辑抗性+1】
【获得能力：悖论免疫】
啥意思？
我试着调用“痕迹回溯”，系统没有响应。再试“微表情透视”，也没动静。那些老功能好像被屏蔽了。
可我知道，我不需要它们了。
因为我现在能看见别的东西。
我看向空气，能看到细微的数据流动，像是看不见的风里飘着无数条线。有些是红色的，代表危险；有些是蓝色的，代表稳定；还有一些黑色的，缠在一起，像是打结的耳机线。
那是因果链。
我以前只能被动接受系统的分析，现在我能直接看到了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皮肤下面似乎也有光在流动，沿着血管走，最后汇聚到心脏位置。那里有个小小的漩涡，正在缓缓转动。
孢子进来了。
它没说话，但我知道它在。
“你真的认识我妈？”我在心里问。
它回答了。
“她是第一个愿意为逻辑牺牲感情的人。她把你生下来，就是为了对抗这个系统。”
“所以我是工具？”
“你是选择。”
我笑了下。
笑完，我抬头看向冷库的门。
门关着，外面没人。可我知道，有人在看着我们。程砚，赵培生，守钟人组织，不管他们是谁，都在等我崩溃，等我放弃，等我把权限交出去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我站起身，腿还有点软，但能走。我走到冷冻少年旁边，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。很冷，但有温度回升的迹象。
“你还活着。”我说。
他没睁眼，但手指动了动，像是回应。
默的琴声越来越弱。
她坐在角落，身影几乎透明，只剩轮廓还依稀可见。最后一根琴弦还在，但已经细得几乎看不见。
“你要走了？”我问。
她没回答。
可我听见她说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记得……写完那个字。”
哪个字？
我想问，可她的身影突然一抖，像是信号中断的画面，然后彻底消失了。
琴声戛然而止。
空气中的防护膜瞬间破裂，像是玻璃炸开一样，碎片化作光点消散。墙上的代码重新开始滚动，警报无声启动，灯光变成暗红色。
魏九往前一步，挡在我前面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他说。
我点点头。
我没怕。
因为我知道，从现在开始，我不再是宿主。
我是变量。
我抬起手，看向掌心。
那里有一道裂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的，正往外渗血。血不是红的，是深灰色的，滴在地上，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，像是腐蚀了地板。
孢子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。
“欢迎加入真实世界。”
我的嘴角扬了一下。
下一秒，我冲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