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天华突然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很轻，却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。
“邝明礼同志。”
徐天华开口了，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。
“我没想到，你除了喜欢给天堂夜总会这样的黑恶势力据点站台撑腰之外，你居然还这么关心我们政法系统内部的人事安排。”
邝明礼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道：“徐市长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请注意你的措辞！”
“我的措辞很准确。”
徐天华身体微微前倾，给足压力道：“天堂夜总会已经被市公安局定性为黑恶势力窝点，涉嫌组织卖淫、非法拘禁、故意伤害、拐卖妇女等多重罪名。”
“目前主犯紫薇已被刑拘，涉案的人贩子团伙被一网打尽，十几名被拐女性获救，这些都是已经查明的事实。”
徐天华顿了顿，环视会场
“那么请问邝明礼同志，作为市委常委、市政法委书记，你三番五次为这样一个犯罪据点说情，打招呼，甚至在工商部门依法查处时亲自出面阻挠，这是什么行为？”
会议室里落针可闻，邝明礼的脸由红转白，又由白转青。
“我当时不了解情况！只是基于优化营商环境的考虑，协调部门之间正常沟通……”
“不了解情况？”
徐天华笑了，可那笑容里没有温度。
“一个市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，对自己辖区内可能涉及重大刑事犯罪的场所不了解情况，这本身就是严重失职。”
“更讽刺的是，当市公安局依法查处时，你反而成了最积极说情的人……”
“邝书记，这个逻辑，你自己说得通吗？”
王振华适时接话，声音沉稳有力的说道：“明礼同志，不是我说你。”
“政法干部最基本的准则就是避嫌。”
“你明知那个夜总会背景复杂，就算最初真的不了解情况，在得知涉及刑事案件后，第一反应应该是主动回避，而不是深度介入。”
“你这前后的行为，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啊。”
赵平章紧接着跟上，语气看似平和的跟团道：“我同意振华同志和徐市长的看法。”
“而且据我了解，天堂夜总会开业前后，明礼同志你可没少去调研指导。”
“据工商局的田湖同志反映，你还专门设宴请他关照。”
“如果这都不算站台，什么才算？”
三人连番质问，形成了完美的合围。
邝明礼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，他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。
如果承认自己了解夜总会情况，那就是明知故犯，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。
如果坚持说不了解，那就是严重失职，不配担任政法委书记。
“我……我那只是……”
邝明礼的声音开始发虚，没想到这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“只是什么？”
李纲冷冷开口，纪委书记的身份让他的话语自带分量。
“只是正常的政商交往？”
“明礼同志，你是政法委书记，不是招商局长。”
“你的职责是监督政法系统依法履职，而不是亲自下场为特定企业协调关系。”
宣传部长轻轻叹了口气道：“这事要是传出去，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市委？”
“政法委书记为涉黑夜总会站台？”
“这种新闻标题，想想都可怕。”
统战部长摇头接口道：“不仅仅是舆论问题。”
“政法公信力一旦受损，重建起来何其困难。”
“明礼同志，你这事做得确实欠考虑了。”
中立派常委的发言，彻底将邝明礼推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。
武常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，他原本指望邝明礼这一击能打乱徐天华的阵脚，没想到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更大的把柄。
更让他心惊的是，王振华、赵平章、李纲三人的配合如此默契，显然是早有准备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武常庸清了清嗓子，试图控制局面。
“同志们，大家都冷静一下。”
“明礼同志可能确实在工作方法上存在一些问题，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陈亮同志的人事调整问题，不要跑题……”
“武书记，这两件事恰恰是相关的。”
徐天华平静地打断了他道：“陈亮同志正是因为依法查处了邝明礼同志站台的犯罪窝点，才会遭到打击报复式的调整提议。”
“如果我们今天通过了这个提议，那意味着什么？”
“意味着在东江，依法办事的干部要受到排挤，而为黑恶势力站台的行为反而受到庇护。”
“这个信号，我们市委敢发吗？”
这话太重了，重到武常庸都不敢接。
徐天华环视全场，声音陡然提高道：“常委会是讲民主的地方。”
“既然邝明礼同志坚持要调整陈亮同志，那我们就按程序，表决吧。”
徐天华率先举起右手道：“我不同意将陈亮同志调离公安系统。”
“理由有三。”
“第一，该同志在雷霆行动和打拐专项行动中表现突出，功大于过。”
“第二，所谓工作方法问题缺乏事实依据，更多的是主观臆断。”
“第三，在此敏感时期调整打黑功臣，容易向社会传递错误信号。”
王振华几乎同时举手道：“我同意天华市长的意见。”
“陈亮同志是经过多岗位锻炼的成熟干部，偶尔工作方法生硬可以批评教育，但不应一棍子打死。”
赵平章立即举手道：“反对调整。”
李纲也跟着举手道：“反对。”
张宏章同样举手道：“反对。”
李文杰直截了当的表示：“我也反对。”
常委副市长刘向东也紧跟着表态道：“反对。”
宣传部长和统战部长对视一眼，也缓缓举起了手。
九票反对，已经超过常委会的大半数。
武常庸的手在桌下握紧了，他知道大势已去，但市委书记的尊严让他不能就这么认输。
武常庸试图做最后的努力，然后缓缓说道：“同志们，我认为还是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。”
“明礼同志毕竟是政法委书记，他对公安干部的评价……”
“正因为他是政法委书记，才更应该避嫌。”
徐天华再次打断，这次他的目光直接投向武常庸。
“武书记，你说是吗？”
四目相对，武常庸看到了徐天华眼中毫不掩饰的锋芒。
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，仿佛都在等待一个结果。
武常庸缓缓靠回椅背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。
当他再次睁眼时，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。
“天华同志说得有道理。”
武常庸的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：“明礼同志在这个问题上确实应该避嫌。”
他转向洪四方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洪四方脸色苍白，但还是艰难地举起了手道：“我……我也反对。”
武常庸最后一个举起手道：“那么，我也反对这项人事调整提议。”
十一票反对，一票弃权。
只剩下邝明礼一个人，手放在桌上，没有举起。
他的脸涨得通红，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，整个人像一尊僵硬的雕塑。
徐天华合上笔记本，声音平静如初道：“十三票中，十一票反对一票弃权，提议未通过。”
“陈亮同志继续担任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。”
武常庸宣布散会时，声音有些飘忽。
常委们陆续起身离开，徐天华走在最后，与王振华低声交流着什么。
经过邝明礼身边时，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位还僵坐在原位的政法委书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