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之城法院：一场被按了快进键的审判
这次的夜之城法院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、近乎诡异的效率。原本按照惯例，这种涉及巨头公司的诉讼，拖上三五年都算快的，各种程序漏洞和延期手段足以将任何原告拖垮。然而，这一次，从立案到开庭，仅仅用了三天。
这反常的速度本身，就向所有明眼人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推动，确保这场“表演”能如期上演。这非但没有平息议论，反而让关注度空前高涨。
街头巷尾，超梦商店的柜台前，甚至流浪者的营地里，人们都在谈论这场审判。N54新闻台甚至开辟了专题频道进行滚动播报。来生酒吧里，关于审判结果的赌局异常火爆，赔率时刻变动。也许有很多人痛恨天堂公司，恨它端掉了漩涡帮，恨它整顿了市场，断了某些人的财路。但至少在这一刻，当看到天堂公司独自站在法庭上，面对生物科技和泽塔科技这两台庞大的、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司绞肉机时，大多数普通人的情感，还是微妙地偏向了周游这一边。毕竟，和那两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庞然大物相比，至少天堂公司……还愿意讲道理，哪怕是带着铁拳的道理。
审判当日，气氛凝重而怪异。
周游这边，阵容堪称“简陋”。他只带了V一人随行。V穿着便装，没有携带显眼的武器，但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周游侧后方，那双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眼睛淡淡地扫视全场，就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感到脊背发凉。她的存在，本身就是最清晰的警告：别玩盘外招。
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辩护席。天堂公司花重金聘请的、本该口若悬河的金牌律师团一个不见，座位上只坐着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、看起来紧张万分的年轻男人。他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案卷，只有一台看似普通的终端。他时不时地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，身体微微发抖，与对面生物科技和泽塔科技那黑压压一片、个个眼神锐利如鹰的金牌律师团形成了荒谬的对比。
知情者如周游，却心知肚明。这个“菜鸟”律师，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传声筒。真正的辩护者，是隐藏在数据流深处、此刻正通过终端与他神经连接的黑墙外最强AI——奥特·坎宁安。这场法律辩论，本质上将是奥特那庞大的数据库与运算能力，对阵对面整个律师团队的人类智慧与经验。那个发抖的年轻人，只需要将“她”的逻辑，用人类的语言复述出来。
观众席上，更是卧虎藏龙，堪称夜之城势力格局的缩影。
荒坂和军用科技的人毫不掩饰地坐在最好的位置，他们甚至带来了专业的高清转播设备，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法庭中央，完全无视了法庭禁止未经授权拍摄的规定。他们的傲慢，本身就是一种宣言：我们来看看，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。
中间人们也来了不少。老船长穆阿默尔·雷耶斯亲自到场，靠在椅背上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，甚至还对周游遥遥举了举手中的饮料罐。神父则坐在稍远的角落，手指捻动着念珠，面色凝重，仿佛在祈祷，又仿佛在计算着这场审判可能引发的街头血雨。而消息灵通的汉兹先生虽然没有亲自露面，但他那标志性的、散发着微光的“眼睛”无人机，已经悄无声息地悬浮在角落，冷静地记录着一切。
整个法庭，就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氛，等待着法官落槌，开启这场注定要写入夜之城历史的荒诞戏剧。’
法庭之内，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。生物科技与泽塔科技的代表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傲慢，他们否认一切指控的姿态，与其说是辩护，不如说是一种宣告——宣告法律在他们眼中的微不足道。
他们早已算定，即便最坏的结果，那点赔偿金也不过是账户余额里一个无关痛痒的数字波动。他们真正恐惧的，是“败诉”本身所象征的堤坝溃口。一旦开了这个先例，无数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便会蜂拥而至。因此，他们不惜代价，将法庭变成了自己的堡垒：
法官，那位本应象征公正的天平，早已被他们的金钱压垮，前夜的贿赂让他信誓旦旦；十三人陪审团中，七人是他们的应声虫，另外六人也与其他公司利益交织，形成了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屏障；他们甚至动用影响力，让夜之城所有知名律师对天堂公司关上了大门，迫使周游只能启用一个看起来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新手。
唯一的纰漏，是那支被俘的小队和遗留的装备——这是长久以来肆意妄为所养成的疏忽，他们潜意识里认定，天堂公司不敢，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。
然而，审判的走向从一开始就滑向了诡异的深渊。
那个新手律师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，汗水在廉价西装上洇开深色的印记。可当他开口，每一个法律条款的引用都精准得像手术刀，逻辑严密得如同机器编译的程序。他不仅抵挡住了对方金牌律师团（脑内超频芯片全力运转）的攻势，甚至能预判并瓦解对方精心布置的每一个逻辑陷阱。这绝非人力所能及。
更令人不安的是法官。他端坐在审判席上，姿势标准得有些僵硬。他的眼神缺乏焦点，瞳孔深处仿佛映照着不属于法庭的光晕，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感笼罩着他。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周游，或是掠过虚空中的某一点时，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、近乎数据同步般的微光，随即又恢复那副被强行赋予的“正义凛然”的表情。这绝非一个刚收了巨额贿赂的人应有的状态，他更像是一个被重新编程的机器，执行着某项他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指令。
观众席上，V 安静地站在周游侧后方。她穿着剪裁利落的服装，姿态是前公司员工特有的、融入骨子里的戒备与观察。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激烈的辩论上，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扫描器，冷静地掠过法官那不自然的表情，陪审员们细微的肢体语言，以及对面公司代表席后那些保镖手部靠近武器的下意识动作。她评估着威胁等级，计算着一旦发生冲突的撤离路线。这种基于庞大组织经验的本能，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嗅到这场审判之下的暗流，是多么的异常与危险。
而陪审团的倒戈更是诡异。那六名并非他们直接控制的陪审员，仿佛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指令，开始口径一致地偏向天堂公司，对于来自生物科技和泽塔科技的威胁暗示视若无睹。
最终，在那位异常“公正”的法官主导下，法槌敲响。
“败诉！赔偿金，一亿三千万元！”
钱，确实不多。
但“败诉”二字，如同冰锥，刺穿了公司代表们的傲慢。他们脸色铁青，眼神中混杂着震惊与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。他们死死盯着法官，试图从那张毫无破绽的“正义”面具下，找出背后操控的蛛丝马迹。
庭审刚一结束，观众席上的中间人们便迅速反应。
老船长雷耶斯咧开嘴，露出被尼古丁熏黄的牙齿，用力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，大声笑道：“哈哈哈！看到了吗？我就说这赌局有意思！周游这小子，总能搞出点新花样！”他的笑声在压抑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，但他毫不在意，眼中闪烁着发现新金矿的光芒。
而神父则沉默地站起身，拉了拉他的衣领，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游和那位状态异常的法官，随后低着头，快步消失在人群中。神已经开始重塑人间的法律，那么他这个愿意天使的神父，自然也要对自己的帮派进行进一步的管理。
几乎在判决落定的瞬间，生物科技的代表已经通过加密线路，向某个特殊行动部门下达了冰冷的指令：
“目标：农场袭击行动所有被俘人员，及其直系亲属。执行等级：最高清理权限。确保所有潜在证据和牵连彻底消失。”
指令简短，没有一丝波澜。对那些被当作证据的“雇员”和他们的家人而言，法律上的败诉，已然宣判了他们的死刑。在公司眼中，他们不过是需要被处理的资产损耗，与报废的武器弹药无异。
判决落定，人群开始骚动、离场。V 却依旧站在原地，眉头紧锁，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正在散去的人群，直视这场“胜利”背后扭曲的真相。
太不正常了。
她那经过无数生死任务和公司阴谋锤炼出的直觉，正在疯狂报警。一位在夜之城位高权重的法官，前一天可能还和公司在某个脱衣舞俱乐部把酒言欢，第二天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展现出堪比古代圣贤的“公正”？那些陪审员，哪个背后不是缠着各种利益丝线，怎么可能如此整齐划一、不畏强权地倒向天堂公司？整个审判流程快得像是预设好的程序，几乎没有真正的辩论和拉扯，判决就下来了？
这简直就像一出精心排练的戏剧，所有演员都在按照一个看不见的剧本行动。
她想起奈特智 经常挂在嘴边，带着嘲讽和现实意味的那句话：“醒醒，这里可是他妈的夜之城！没有那么多道德标兵！”
可今天，夜之城仅有的、理论上应该不存在的“道德模范”，仿佛约好了一样，全都挤进了这个法庭。这反常的和谐，比赤裸裸的腐败更让 V 感到脊背发凉。这里面必定有天大的问题，有一股她尚未看清的力量，在暗中强行扳动了命运的齿轮。
周游似乎并未察觉 V 的深层忧虑，或者说，他并不在意。就在审判结束不久，奈特智 的身影便再次悄然出现，仿佛她一直都在阴影中观察。她看着周游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带着审视。
V看到周游径直走向了奈特智。那个总是以近乎完美的自然形态出现的女人，此刻正微微歪头，带着那副精心计算过的、混合着神秘与纯真的表情迎接周游。V下意识地绷紧了颌线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周游看向奈特智的目光中，带着一种对“纯粹”与“神秘”的欣赏，这与看待自己这个几乎与武器融为一体的顶尖佣兵时，那种纯粹的信任和倚重截然不同。
当周游问起义体升级的进度时，V的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抗拒。她并非恐惧手术的风险或排异反应——作为曾经的公司精英和如今的顶尖佣兵，她对身体的改造早已习以为常。她真正担忧的，是更深层、也更难以宣之于口的原因：她不想让更多冰冷的机械进一步侵蚀自己尚且保留的、属于“人类”的自然身体线条。她隐隐觉得，周游似乎更偏爱那种未被过度义体化的状态，看看他对奈特智那明显的好感就知道了。
“奈特小姐推荐的几款斯安威斯坦和光学义体性能参数非常优越，”V斟酌着用词，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基于理性，“但……植入方案涉及到大面积的神经束覆盖和肌肉群重构，系统兼容性和长期稳定性需要更详尽的评估，所以我还在权衡。” 她无法说出心底那句话：我怕变得……不再像你可能会喜欢的样子。
“那就不用选了。”周游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决定晚餐的甜品，“我有新的办法，更直接，说不定能绕开这些繁琐的改造。”
“哦？”V的眼中立刻闪过期待。她是知晓周游那个核心秘密的极少数人之一。
周游脸上露出了那种V非常熟悉的、带着点神秘和恶作剧的笑容：“你忘了吗？咱们这儿，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。新的‘祈祷’机会，已经来了。”
“祈祷？”V瞬间心领神会。她知道这意味着通往何种奇迹——无论是那个能无视海洋生态、固定产出来自“帝国时代”的活鱼的古怪渔船（周游曾吐槽他当时只想要点基础物资），还是其他不可思议的“天堂”科技，都源于此。这或许真是一条无需大规模改造躯体能获得力量的途径。
一旁的奈特智 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以及两人间无声的默契。她一直知道周游不普通，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半真半假地对她宣称自己是“天使”，甚至用轻松的口吻提及见过堕落天使路西法这类惊世骇俗的经历。她清楚他掌握着超越常识的力量来源，无论是“天堂宝石”的神秘能量，还是那支只听从他号令的、名为“军团”的恶魔AI大军。此刻，“祈祷”这个充满宗教意味的词汇，与V了然的神情，无疑都指向了那个她一直试图窥探的核心秘密。
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微微闪动，目光在周游和V之间流转，最终定格在周游身上，语气带着一丝被逗乐了的、却又充满探究意味的调侃：“‘祈祷’？向哪位存在祈祷呢，我们亲爱的‘天使’先生？是向你那位据说脾气不太好的‘上司’进行月度工作述职吗？” 她巧妙地将周游过去那些看似荒诞的自述融入了询问中。
周游看向她，笑容扩大了些，眼神中带着“你果然记得”的意味：“没错，就是那位‘上司’。不过这次不是述职，是领取……嗯，‘月度绩效奖励’？” 他再次用充满现代感的职场黑话，包装着这极度神秘的事件。
他向着奈特智的方向迈近一步，发出了那个混合着展示、信任与更深层次试探的邀请：
“怎么样，奈特智，要来一起观摩一下吗？关于‘天使’是如何领取他的‘天界福利’的。或许这能让你对我，以及‘天堂公司’，有一个……更立体的认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