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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> 第337章 故纸堆里的回响:蜀亡后的余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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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7章 故纸堆里的回响:蜀亡后的余思

洛阳的秋阳透过窗棂,落在陈寿摊开的竹简上。这位前蜀官吏如今已是魏国的着作郎,正奉命编撰《三国志》。案上堆着的,是从成都运来的蜀汉档案,有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抄本,有姜维的北伐奏疏,还有后主刘禅的罪己诏——那是降魏后,司马昭让他写的,字里行间满是“悔不早降”的惶恐。

“陈郎官,这卷《南中志》还要吗?”书吏捧着一卷发黄的竹简进来,上面记载着南中各郡的赋税与叛乱,字迹潦草,像是仓促间写就的。

陈寿接过竹简,指尖拂过“建兴十三年,越巂夷反,杀太守张嶷”的字样,忽然想起建兴十四年,他父亲在越巂做功曹,就是因为镇压这次叛乱不力,被削了官职,郁郁而终。那时他才十岁,记得父亲临终前叹着气说:“不是夷人难治,是汉官太贪啊。”

“留下吧。”陈寿将竹简放在案头,与《出师表》并列。两卷竹简,一卷写着“亲贤臣,远小人”,一卷记着“太守强征盐井,夷人无以为生”,像两把刀,剖开了蜀汉灭亡的真相。

书吏退下后,陈寿拿起姜维的北伐奏疏。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兵力部署、粮草调度,甚至还有对魏将邓艾、钟会的分析,字里行间透着孤注一掷的急切。他忽然想起景耀六年,自己在成都太学读书,曾见过姜维。那时老将军刚从沓中战败归来,鬓发如雪,却依旧在朝堂上力主再伐,被谯周指着鼻子骂“穷兵黩武”。

“穷兵黩武?”陈寿苦笑一声,翻开蜀地户籍档案。章武元年,刘备入蜀时,蜀地有户二十万,口九十万;到炎兴元年刘禅降魏时,户二十八万,口九十四万。二十九年,人口只增了四万,而兵甲却从三万涨到了十一万——几乎每八个人里,就有一个是士兵。

他又翻出粮草账册:建兴五年,诸葛亮第一次北伐,耗粮十万石;建兴十二年,第五次北伐,耗粮二十万石;景耀五年,姜维最后一次北伐,耗粮二十五万石。而蜀地每年的粮食产量,最多不过八十万石,除去百姓口粮,能供军需的不足三十万石。

“以一州之地,抗九州之师,怎能不亡?”陈寿提笔在竹简上写下这句话,却又觉得不妥,划掉了。他想起父亲说过,建兴七年,诸葛亮在南中推广木牛流马,教夷人耕种,那一年南中贡粮翻了一倍,百姓唱着“诸葛丞相,活我族人”的歌谣。那时的北伐,是有民心支撑的。

可后来呢?他翻到延熙十年的档案,记载着“大将军费祎遇刺身亡”。费祎在世时,总说“以保国为上,伐魏为次”,每次给姜维的兵力不过万人。他一死,姜维再无人制约,三年之内,四次北伐,把蜀地的家底彻底掏空了。

“是时,百姓凋敝,仓廪空虚,而维犹不止。”陈寿写下这句话,笔尖微微发颤。他想起景耀三年,成都米价涨到千钱一石,有百姓拿着家里最后一匹蜀锦去换粮,粮商却拒收,说“魏人不要蜀锦了”。那时的街头,到处是流离失所的流民,而朝堂上,黄皓还在忙着修建新的宫殿。

窗外传来马车声,是司马昭的世子司马炎来了。这位未来的晋武帝,如今正以中护军的身份监修国史。他走进书房,看见案上的蜀汉档案,笑着问:“承祚(陈寿字),这蜀亡的根本,你看是在刘禅昏庸,还是姜维好战?”

陈寿起身行礼,沉吟片刻:“殿下,臣以为,皆非根本。”

“哦?”司马炎饶有兴致地拿起那卷《南中志》,“那你说说,根本在哪?”

“在‘内外离心’。”陈寿指着档案上的记载,“刘备入蜀,靠的是荆州集团;诸葛亮治蜀,靠的是‘依法治国’,压制本土士族;可诸葛亮去世后,荆州集团后继无人,本土士族趁机抬头,黄皓能专权,谯周主降,皆因士族支持。而姜维北伐,损耗的是本土士族的利益,他们自然要反对。”

他顿了顿,拿起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:“丞相当年说‘亲贤臣,远小人’,这‘贤臣’,不仅是品德高尚者,更该是能融合本土与外来势力的人。可惜,他之后,蜀汉再无这样的人。”

司马炎点点头,指着户籍档案:“你看这人口,蜀地本是天府之国,为何二十九年只增四万?”

“因为百姓不愿生育。”陈寿的声音低沉,“年年征兵,家家有丧,谁还敢生?臣老家巴西郡,有户人家,父子三人都死于北伐,最后只剩一个老妇,守着空荡荡的院子,见人就哭‘别再打仗了’。”

司马炎沉默了。他想起去年伐吴时,吴地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,说“吴主暴虐,早盼一统”。当年曹操取冀州,也是“百姓安堵,秋毫无犯”。看来,无论蜀、吴,灭亡的根由都一样——失去了百姓的支持,再坚固的江山,也会崩塌。

“你继续写吧。”司马炎拍了拍陈寿的肩膀,“要写得实,让后人知道,亡国不在兵少,在民心;不在君昏,在失政。”

司马炎走后,陈寿看着案上的竹简,忽然想起建兴十二年,诸葛亮病逝五丈原的消息传到成都,百姓们自发罢市三日,在街头设案祭拜,连南中的夷人都砍了自家的耕牛,朝着北方哭拜。那时的蜀汉,虽在战火中,人心却是齐的。

可短短二十九年,怎么就变成了“陛下降魏,百姓相庆”?他翻到炎兴元年的档案,记载着刘禅降魏后,成都百姓“担酒牵羊以迎魏师,曰‘不复有征役矣’”。这短短一句话,比任何分析都更刺骨。

夜幕降临时,陈寿还在灯下书写。他写下刘备入蜀时的“与民约法三章”,写下诸葛亮的“科教严明,赏罚必信”,也写下黄皓的“专权乱政,贿赂公行”,写下谯周的“《仇国论》惑众,劝主降魏”。

写到姜维时,他犹豫了。是写“维忠勤时事,思虑精密”,还是写“维好战无功,国败家亡”?他想起老将军最后那封血书,想起成都城门上悬挂的首级,忽然明白了——姜维的错,不在于北伐,而在于他没看清,支撑北伐的民心,早已被连年征战耗尽。

“姜维粗有文武,志立功名,而玩众黩旅,明断不周,终致陨毙。”他写下这句话,却在后面补了一句,“然国亡主辱,维犹致死,冀以恢复,亦可谓忠矣。”

写完,他将竹简捆好,放在书箱里。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洒在档案上,像一层薄薄的霜。他知道,这些故纸堆里的文字,不仅是历史,更是警示——民心如水,既能载舟,亦能覆舟;王朝兴衰,从来不是天命,而是人心。

几日后,陈寿去洛阳的蜀人会馆。那里聚集着从成都迁来的蜀汉旧臣,大多是本土士族,如今在魏国做着官,日子过得滋润。见了陈寿,有人笑着问:“承祚,《三国志》写完了?可得把咱们蜀地写得好点,别让魏人看扁了。”

陈寿看着他们,忽然想起谯周。这位当年力主降魏的大儒,如今在洛阳做了散骑常侍,每日与魏国公卿饮酒赋诗,早已忘了自己是蜀人。他忽然觉得,这些人,或许才是蜀汉灭亡的最后一块基石——当士大夫只知个人荣辱,不知家国存亡时,这个王朝,早就从内部烂透了。

“史书只记事实。”陈寿淡淡说了句,转身离去。

走出会馆时,洛阳的秋风正紧,吹得街边的槐树落了满地叶子。他看见几个蜀地来的孩童,正在追逐打闹,嘴里唱着魏人的童谣,早已忘了蜀地的乡音。

陈寿叹了口气。或许,这就是历史的常态——旧的王朝逝去,新的王朝兴起,百姓们在安稳与战乱中轮回,只有那些故纸堆里的文字,还在低声诉说着曾经的兴衰。

他回到书房,提笔在《蜀书》的最后写道:“蜀地险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土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然后主暗弱,黄皓乱政,姜维好战,士民离心,终致覆亡。呜呼!国之兴亡,在德不在险,信哉斯言!”

写完,他合上竹简,望着窗外的明月。月光越过洛阳的城墙,仿佛照向千里之外的蜀地。那里的百姓,或许正在田埂上劳作,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被征去打仗;那里的士族,或许正在庄园里宴饮,享受着九品中正制带来的特权。

只有成都城北的那座丞相祠堂,在风雨中独自矗立。祠堂里的香火,或许还在断断续续地燃着,像一个王朝最后的余温,在历史的尘埃里,静静等待着后来者的回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