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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> 第335章 余烬未熄:散落在蜀地的最后执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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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5章 余烬未熄:散落在蜀地的最后执念

成都的秋阳透过窗棂,照在姜维空荡荡的案几上。案角还堆着几本北伐的舆图,被风吹得哗哗作响,像是在诉说着未尽的心事。廖化拄着拐杖,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浊泪——三天前,他们这些退守到郪县的残兵,终于收到了陛下亲手写的诏谕,字里行间满是“归命大魏”的恳切,连盖在末尾的玉玺印,都比往日清晰几分。

“将军,咱们……真要解甲归降吗?”一个年轻的亲兵攥着长枪,枪杆被握得发白。他是沓中之战时被姜维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,左臂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,那是为了掩护粮队撤退时被魏兵砍的。

姜维没有回答。他正对着一面铜镜出神,镜中的自己鬓发霜白,眼窝深陷,颔下的胡须乱得像蓬草——这哪里还是那个在祁山阵前横枪立马的姜伯约?他伸手摸了摸脸颊,指腹触到一道新添的疤痕,那是在阴平小道被滚石砸中的时候留下的。

“将军,邓艾派使者来了。”帐外传来通报声,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

姜维深吸一口气,将铜镜倒扣在案上:“让他进来。”

来的是个穿锦袍的蜀地小吏,以前在巴郡做过主簿,姜维认得他。小吏捧着一卷帛书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:“姜将军,邓将军说了,只要您肯归降,过往的征战都一笔勾销,还保举您做议郎呢。您看,这是给您的印信。”

帛书上盖着“魏安西将军府”的朱印,旁边放着枚铜印,刻着“归义侯”三个字。姜维的目光落在铜印上,忽然想起建兴九年,他第一次随丞相北伐,在陈仓道口斩了魏将王双,丞相亲手将一枚“讨寇将军”的银印放在他手里,说:“伯约,好好拿着,将来要用它扫平中原。”

那时的银印还带着体温,如今的铜印却冷得像冰。

“我若不降呢?”姜维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。

小吏脸上的笑僵了僵,随即又赔笑道:“将军何必呢?陛下都降了,您还守着这残兵有什么用?郪县的百姓昨天就开始往魏营送酒肉了,连县令都带着县尉去邓将军帐里叩过头了。您看这帐外……”

姜维掀开帐帘,只见营外的土路上,三三两两的百姓挑着担子往魏营去,里面装着稻谷、腊肉,甚至还有几匹蜀锦。远处的山坡上,几个孩童正围着魏兵的战马嬉笑,手里举着魏兵给的饴糖。

他忽然想起建兴十二年,丞相在五丈原病重,百姓们自发提着粥饭去营外探望,有人跪在地上哭着求上天保佑丞相安康。那时的蜀地,哪怕在战火里,人心也是齐的。可现在,不过短短十余年,竟变得如此陌生。

“滚。”姜维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。

小吏不敢多言,抱着帛书和铜印匆匆离去。帐内,廖化叹了口气:“将军,那小吏说的是实话。咱们只剩八百人,郪县的粮草只够吃三日,百姓又不肯相助……”

“不肯相助?”姜维猛地转身,指着帐外,“他们忘了是谁在阳平关挡住了曹爽的十万大军?忘了是谁在沓中屯田,让南中百姓有粮可吃?”

“百姓记不住那么多。”廖化的声音里带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,“他们只记得去年冬天,成都的米价涨到八百钱一石;记得家里的壮丁被征去北伐,回来的只有半副尸骨;记得汉官强征他们的锦缎去换粮草,自己却穿着绫罗绸缎。将军,人心不是靠战功能留住的。”

姜维沉默了。他想起上个月在阴平道上,一个猎户给他指路时说:“将军,别打了。魏人来了也好,至少不用年年缴粮送子去打仗了。”那时他只当是猎户愚昧,现在才明白,这或许是蜀地百姓最真实的心思。

夜幕降临时,姜维独自一人走出营寨,往郪县城里去。街上的店铺大多开着门,却都挂起了“魏”字的小旗,酒肆里传来划拳声,仔细听去,竟有魏兵的口音混在里面。他走到一家布庄门口,看见掌柜的正给一个魏兵量锦缎,笑着说:“将军放心,这是今年新出的‘芙蓉锦’,比洛阳的绸缎还好呢。”

魏兵拍着掌柜的肩膀:“好好做买卖,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。不像以前,你们家的锦缎都被蜀军抢去充军饷了。”

掌柜的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还是大魏的将军体恤百姓。”

姜维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这家布庄的掌柜,建兴七年曾给北伐军捐过五十匹锦缎做营帐,那时他握着掌柜的手说:“等光复中原,我一定奏请陛下给您赐匾。”可现在,他却在给魏兵推销蜀锦,说着“大魏体恤百姓”。

他没有再往前走,转身往回走。路过城北的祠堂时,看见里面亮着烛火,隐约传来哭声。走近了才发现,是几个老兵在给战死的袍泽烧香,供桌上摆着简陋的牌位,上面写着“亡弟xxx,死于祁山”“亡夫xxx,战于剑阁”。

“姜将军?”一个老兵认出了他,慌忙起身行礼,眼眶通红,“您怎么来了?”

姜维看着那些牌位,声音发颤:“你们……怎么不跑?”

“跑去哪?”老兵抹了把泪,“家就在这郪县,跑了家怎么办?再说了,弟兄们死在了战场上,总得有人给他们烧柱香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将军,听说您不肯降?”

姜维点了点头。

老兵往祠堂外看了看,凑近一步:“小人有个侄儿,在邓艾帐下当差,听说钟会将军很快就要到成都了。钟将军和邓将军不和,咱们是不是……”

姜维的心猛地一跳。他想起钟会在关中时,曾暗中派使者给他送过信,说“愿与将军共图大事”。那时他只当是离间计,没放在心上,可现在……

“你的意思是?”

“钟将军带了十万兵入蜀,他若想独占蜀地,定会除掉邓艾。”老兵的眼里闪着光,“将军若能联合钟将军,说不定……说不定还能恢复汉室!”

旁边的几个老兵也凑了过来,七嘴八舌地说:“我们还能召集些旧部,至少有两千人!”“南中还有些彝族部落感念将军的恩,只要将军登高一呼……”“陛下或许是被胁迫的,只要咱们打出‘清君侧’的旗号……”

祠堂里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着老兵们热切的脸。姜维看着他们,忽然觉得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火,又重新燃了起来。是啊,陛下或许是被胁迫的,士族或许是被蒙蔽的,百姓或许只是暂时被安稳迷惑了。只要还有人愿意跟着他,只要还有一丝希望,他就不能放弃。

“好。”姜维握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,“你们去联络旧部,我去见钟会。”

廖化听说他要去见钟会,急得直跺脚:“将军!钟会是魏人,怎么可能帮咱们恢复汉室?这分明是与虎谋皮!”

“就算是虎,我也要试一试。”姜维的眼神异常坚定,“丞相说过,‘志决身歼军务劳’,我这条命本就是大汉给的,就算死在这,也比戴着那‘归义侯’的印信苟活强。”

他连夜写了封信,托老兵悄悄送给钟会,信里说“愿助将军取蜀地,共图大业”。三日后,钟会的使者果然来了,邀请他去成都府衙相见。

临行前,廖化拉着他的手,老泪纵横:“将军,若……若事不成,别忘了郪县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等着您。”

姜维拍了拍他的手背,翻身上马。成都的方向,夕阳正沉下去,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。他知道此行凶险,钟会未必可信,旧部未必能聚,百姓未必会应,但他必须去。

这或许是蜀汉最后的余烬了。哪怕只能燃起一瞬,也胜过在黑暗里彻底熄灭。

成都府衙里,钟会正对着蜀地舆图出神。见姜维进来,他起身笑道:“姜将军别来无恙?”

“钟将军开门见山吧。”姜维没心思寒暄,“你我各为其主,今日相见,究竟想做什么?”

钟会走到他面前,压低声音:“我想让将军帮我除掉邓艾,这蜀地,将来由你我共掌。”

“共掌?”姜维冷笑,“钟将军当我是三岁孩童?你若得了蜀地,定会将我斩草除根。”

“将军放心。”钟会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,“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,我以性命担保,事成之后,分蜀地一半与将军,让你重建汉室。”

姜维看着那枚玉符,又看了看钟会眼中的野心。他知道这承诺多半是假的,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
“好。”他接过玉符,“我帮你除邓艾,但你要答应我,事成之后,立一位刘氏宗亲为帝,恢复蜀汉国号。”

钟会笑着点头:“一言为定。”

两人击掌为誓,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,像一场无声的赌局。姜维走出府衙时,成都的夜风吹在脸上,带着桂花的香气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。他知道自己在玩火,可这火,是蜀汉最后的希望了。

几日后,钟会以“邓艾谋反”为名,将其父子擒获,押往洛阳。消息传来,郪县的老兵们举着火把欢呼,说“汉室有望了”。姜维看着那些火把,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。他派人去查钟会的动向,回报说钟会正在整编蜀地降兵,还把蜀汉的宗室子弟都软禁了起来。

“将军,钟会怕是要反水。”廖化忧心忡忡地说。

姜维望着成都的方向,那里的灯火比往日更亮,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他忽然想起丞相在《后出师表》里写的:“凡事如是,难可逆见。臣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

“备兵。”姜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若钟会不肯立刘氏,咱们就跟他拼了。”

他知道这一拼,多半是死。可他宁愿死在为蜀汉复仇的战场上,也不愿看着这最后的余烬,被人亲手掐灭。

成都的夜,依旧繁华。钟会的府里传来宴饮的歌声,士族们围着钟会举杯相庆,说着“钟将军神武”“蜀地得遇明主”。没人想起那个在郪县握着最后一点兵力的姜维,更没人想起那个已经亡了的蜀汉。

只有城北的祠堂里,烛火还亮着。老兵们守着那些牌位,低声唱着当年的军歌:“汉兵已略地,四面楚歌声……”唱到最后,都变成了哽咽。

蜀地的秋夜,终究是凉了。那些散落在角落里的执念,像风中的残烛,不知道还能燃多久。但只要还有一根烛火亮着,就意味着,这个王朝在某些人心里,还没有真正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