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把的光越来越近,脚步声踩碎了夜的寂静。张定远站在了望台残垣上,盯着东南方向那片移动的红焰。他抬起手,掌心朝下压了两下。六名前锋立刻蹲低身体,紧握手里的武器。
传令兵还在角落握着锣槌,手指发白。张定远看了他一眼,那人点头,立刻敲响三长两短的锣声。声音在废墟间回荡,远处的火光明显加快了速度。
配殿小门依旧半开,刚才探头的黑影不见了。但门缝里有微弱的动静,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。张定远没动,他知道倭寇也在听外面的声音。援军来了,敌人比谁都清楚现在形势不对。
他转身走下残垣,沿着断墙挨个检查士兵位置。一名火铳手靠在沙袋后,枪管垂地,头一点一点。张定远伸手拍他肩膀,那人猛地抬头。
“撑住。”他说,“再等一刻钟。”
火铳手点头,把枪抬了起来。
另一侧,刀盾兵正把最后一块还能用的盾牌拼在一起。他们的队长坐在地上,腿上包扎的布条渗出血。张定远蹲下,把腰间的水囊递过去。
“喝一口。”
那人接过,灌了半口又递回来。张定远没接,只说:“留着,待会冲锋要用。”
他回到主道缺口,亲自把最后两枚炮弹埋进瓦砾堆。引信连上绊索,绳子拉到身后一块断石旁。只要有人拉动石头,绊索就会扯动引信。他试了两次,确认能引爆。
远处的脚步声更清晰了。铁甲碰撞的声音混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,像潮水一样涌来。张定远站起身,对身边六人说:“等我下令,立刻冲向侧门。不要管其他地方,先撕开口子。”
六人点头。有人检查火铳装弹,有人活动手腕脚踝。没人说话,但呼吸变得急促。
突然,配殿内传来一声大喊,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。门被猛地关上,接着是木桩抵住的闷响。倭寇开始加固门户了。
张定远立刻挥手。传令兵敲响锣鼓,三长两短,连续三次。这是戚家军总攻信号。同时,三堆烽火被点燃。火焰冲天而起,照亮了半边废墟。
几乎就在同时,东南方向传来整齐的呐喊。火光如浪般推进,迅速逼近外寨。轰的一声巨响,外围寨门被撞开。火铳齐射,子弹打在屋顶瓦片上炸出一串火星。箭雨覆盖东侧高墙,压制住了弓手。
配殿内一阵慌乱。门缝里又探出头,这次不止一个。他们看到外面火光四起,立刻缩回去大喊。紧接着,十几名倭寇从侧门冲出来,显然是想抢先封锁主道。
张定远抓起长剑,猛然跃出掩体。
“动手!”
他话音未落,身后的老兵已经拉动断石。绊索绷紧,引信冒烟。下一秒,两声巨响炸开。埋设的炮弹引爆,瓦砾飞溅,冲在前面的五名倭寇被气浪掀翻。半边门墙直接塌陷,尘土弥漫。
张定远第一个冲进烟尘。长剑横扫,劈倒一名刚爬起来的倭寇。六名前锋紧随其后,刀盾并进,瞬间控制住侧门缺口。
外面的援军也已杀入内殿区域。带队的是戚继光亲派的副将,身穿重甲,手持长枪。他看到烽火信号,立刻分兵两路,一路直扑配殿正面,一路绕后切断退路。
倭寇阵脚大乱。原本准备固守的兵力被迫分散应对内外夹击。屋顶弓手刚露头就被火铳击中,摔下屋檐。主道上的抵抗很快被压制,明军主力迅速推进。
张定远带人从侧门突入,直逼配殿内部。火光映照下,他看到山本的身影一闪而过,往深处退去。他没追,反而停下,指挥后续士兵分组行动。
“一组护送重伤员后撤,交给援军医官!”
“二组跟我向前,清剿残敌!”
“三组守住入口,防止突围!”
命令下达,队伍立刻执行。两名士兵架起受伤的刀盾兵,往外围转移。那里已有支援医护设立临时救治点,正在给伤员包扎、喂水。
弹药箱被抬了进来。火铳手领到新弹,迅速装填。粮袋打开,士兵轮流啃干饼喝水。体力透支的人靠着墙喘息,但眼神不再涣散。援军带来的不只是兵力,还有活下去的底气。
张定远继续带队推进。穿过一条窄巷时,屋顶落下火雷。他大喊“卧倒”,众人趴地。爆炸掀起的碎石砸在背上,但他立刻翻身起来,确认无人重伤后继续前进。
前方广场聚集了最后三十多名倭寇。他们背靠主殿,举着刀枪,明显是准备死战。张定远没让士兵硬冲。他招手叫来火铳组,命他们分两队,左右包抄。
火铳齐射,子弹打在石地上跳起一片尘土。倭寇被迫低头躲避。张定远抓住机会,带刀盾兵正面突击。长剑刺穿一人咽喉,侧身躲过劈砍,反手割断另一人手臂。
战斗迅速结束。倭寇或死或降,无一逃脱。俘虏被集中看管,尸体拖到空地处码放。张定远站在广场中央,下令封锁所有出口,派遣小队逐屋排查。
医官过来报告:重伤员全部转移,轻伤者已归队。弹药补给完成,火铳组可随时作战。副将走来,敬礼后说:“外寨清理完毕,未发现山本踪迹。”
张定远点头。他知道山本没死,也没被抓。这人狡猾,肯定藏了后路。他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主殿后墙一处裂痕上。那里有新鲜刮痕,像是有人匆忙爬过。
他走过去,蹲下查看。地面有半个脚印,朝向后山方向。他站起身,正要下令追查,副将却说:“戚帅有令,你部伤亡严重,需原地休整。清剿任务由我部接手。”
张定远摇头:“我还能战。”
副将还想说什么,张定远已经转身走向残兵集合点。他拿起一把新配发的长剑,检查剑刃是否锋利。
火光映在他脸上,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干了,裂痕更深。他把剑插回腰间,对等待命令的士兵说:“我们还有事要做。”
一名前锋递来水囊。他接过,喝了一口,没咽下去。他抬头看向主殿后墙的裂痕,把嘴里的水吐在地上。
火铳手装好了最后一颗弹。
刀盾兵绑紧了护腕。
张定远抬起右脚,踩上了倒塌的梁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