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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我在明朝修铁路 > 第60章 商帮抉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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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的北京城,年节的气氛已然悄悄弥漫开来。街市上采买年货的人流明显增多,各色商铺门前挂起了红灯笼,空气中飘荡着糖瓜、点心的甜香,以及爆竹燃放后淡淡的硝烟气味。然而,在这片日渐浓厚的喜庆氛围之下,一场关乎大明未来商业格局乃至国运的暗战,却在几处不为人知的深宅大院和隐秘茶肆中,悄然拉开了帷幕。

事情的起因,源于一份由林昭授意、工部铁路督办衙门初步拟定的《招商扩充铁路股本金疏》。为了加快南线铁路(尤其是沟通江南经济腹地的支线)的建设速度,同时分摊朝廷的财政压力,林昭上书建议,在原有徽商、赣商等南方商帮投资的基础上,进一步扩大商股募集范围,尤其希望能引入财力雄厚、经营网络遍布北地的晋商资本。

这本是一桩互利共赢的好事。铁路网的形成,必将极大促进商品流通,降低运输成本,所有商人皆可从中受益。然而,消息甫一传出,却在晋商内部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论和深刻分歧。

这一日傍晚,林昭刚从衙门回府,脱下沾染了寒气的斗篷,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,孙幕僚便一脸凝重地递上了一份密报。

“大人,情况有些不妙。晋商总会内部,对于是否入股铁路,分歧极大,已然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。”

林昭接过密报,就着厅内明亮的烛火快速浏览,眉头渐渐锁紧。密报显示,以介休范家、祁县渠家为首的“新晋”商帮,凭借与边镇的密切关系和敏锐的商业嗅觉,对铁路前景颇为看好,认为这是晋商转型、拓展新财源的千载良机,态度积极。然而,以太谷曹家、榆次常家为首的“旧晋”商帮,则对此疑虑重重,甚至公开反对。

“曹家当家人曹鼎蛟放话,说晋商根基在于茶马、盐引、粮布,在于那几条走了几百年的商路和遍布各地的骡马队、客栈、镖局。铁路这玩意儿,听着玄乎,实则是要砸了无数靠着传统商路吃饭的人的饭碗!是‘以妖技乱祖业’!”孙幕僚语气沉重地复述着探听来的言论,“他们还串联了不少依附于旧商路的小商贩、脚行、镖局,制造舆论,说铁路一旦建成,运费骤降,他们这些本小利薄的就没了活路。如今晋商总会内部吵得不可开交,入股之事,已然搁浅。”

林昭将密报缓缓放在桌上,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紫檀木桌面上敲击着。他并不意外会遇到阻力,但晋商内部如此激烈的反对声浪,还是超出了他的预估。这些“旧晋”商帮,势力盘根错节,与地方官府、甚至朝中某些保守派官员关系密切,他们若铁了心抵制,不仅商股募集受阻,更可能影响到铁路在北方地区的民意基础,甚至被政敌利用,扣上“与民争利”、“破坏民生”的帽子。

“看来,他们是把铁路视作了洪水猛兽,生怕冲垮了他们经营多年的利益藩篱。”林昭的声音在温暖的厅堂里显得有些清冷,“范家、渠家那边态度如何?”

“范永斗和渠本翘态度倒是坚决,但他们也坦言,若不能说服曹、常等家,即便强行入股,日后在晋商内部也难免步履维艰,且铁路沿线的许多事务,仍需依靠这些地头蛇的配合。”孙幕僚答道,“关键是,曹鼎蛟等人并非完全不识时务,他们只是看不到铁路能给他们带来的切实好处,或者说,他们害怕失去现有的利益。如何能让他们相信,铁路不是来抢食的狼,而是能让大家一起吃得更饱的锅,才是难点。”

林昭沉吟不语。他知道,单纯的晓以大义或空谈长远利益,对这些精明务实、尤其看重眼前利益的晋商巨擘来说,毫无用处。必须设计一套能让他们看得见、摸得着,甚至能立刻尝到甜头的方案。

就在这时,沈云漪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走了进来,见二人神色凝重,便轻声问道:“可是为晋商入股之事烦心?”

林昭叹了口气,将情况大致说与她听。

沈云漪静静听完,将粥碗放在林昭面前,沉吟片刻,道:“夫君,此事妾身或有些浅见。”

林昭抬眼看向她,眼中带着期待:“夫人请讲。”

“晋商重利,更重‘控制’。”沈云漪眸光清亮,分析道,“他们之所以抵制,并非不知铁路之利,而是恐惧铁路这把利器,不受他们掌控,反而会削弱他们对现有商路的垄断。曹鼎蛟所言‘砸人饭碗’,其核心便是‘失控’二字。因此,欲要说服他们,光画饼不行,需让他们感觉到,他们不仅能从铁路中分得一杯羹,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,‘参与’到这把利器的运营之中,从而维持其影响力。”

林昭若有所思:“夫人的意思是……?”

“可否在招股章程之外,再设计一套‘利益共享’与‘风险共担’的细则?”沈云漪走到书案旁,执笔蘸墨,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勾勒,“譬如,入股之晋商,可依据其股本金比例,优先获得未来铁路沿线特定货品(如山西之煤、铁、潞绸,口外之皮货、牲畜)一定比例的运输份额承诺,并给予一定运价优惠?此乃‘以运换股’,让其直接得利。”

“再者,”她继续道,“铁路建设及后续运营,所需物资浩繁,除核心技术外,许多辅料、日常消耗、乃至部分非关键地段的土石方工程,可否优先考虑由入股之晋商旗下产业供应或承揽?使其能从建设阶段便开始获利。”

“此外,”沈云漪笔尖不停,思路愈发清晰,“晋商拥有遍布北方的商铺、货栈、银号网络。未来铁路站点设立后,周边的货栈、商铺、客栈、银钱兑换,可否考虑由入股商帮优先经营或入股经营?将他们的传统优势,与铁路的新枢纽价值结合起来,化竞争为合作。”

她放下笔,看向林昭:“最后,或可仿效漕运之有‘漕帮’,在铁路运营稳定后,考虑设立一个由主要入股商帮参与的‘路务咨议会’,虽不直接干预技术运营,但对货运定价、班次安排、新线规划等商业决策,拥有一定的建议权和知情权。此举意在给予他们一种‘主人翁’之感,觉得自身影响力得以延续,而非被排除在外。”

林昭听着沈云漪条分缕析的建议,眼中光芒越来越盛。这套方案,环环相扣,既给予了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,又照顾到了晋商对“控制权”和“影响力”的心理需求,将潜在的对手,转化为利益共同体,堪称老谋深算!

“妙!夫人此策,直指要害!”林昭抚掌赞叹,“如此一来,铁路之于他们,非但不是砸饭碗的石头,反而是能盛更多饭的金碗!尤其是这‘路务咨议会’的设想,虽不掌实权,却足以安抚其心!”

他立刻对孙幕僚道:“就按夫人所言,即刻组织精干人手,细化这套‘利益共享’方案,特别是运价优惠、物资供应优先权、站点商业开发权以及‘路务咨议会’的权责章程,务必做得细致、可行!我们要让曹鼎蛟他们看到,入股铁路,不是抛弃祖业,而是给祖业插上腾飞的翅膀!”

“是!大人!”孙幕僚也精神大振,领命而去。

方案有了,但如何将其有效地传递到晋商内部,尤其是送到那些顽固的“旧晋”派首领面前,并让他们愿意坐下来谈,却仍需一番功夫。林昭在朝堂之上,开始有意识地为商贾阶层争取更宽松的经营环境,在觐见张居正时,亦多次强调“通商惠工”、“藏富于民”对巩固国本的重要性,为首倡商股之事营造有利的舆论氛围。

而沈云漪,则再次发挥了她在女眷交往中的独特作用。她通过陈夫人等渠道,巧妙地将林昭设计的新方案要点,以及朝廷可能给予的优惠政策,以一种“闲谈”的方式,透露给与晋商各家有姻亲或故旧关系的京官家眷。这些信息,很快便通过各自的渠道,流向了山西祁县、太谷、平遥等地深宅大院的内帷之中。

与此同时,林昭亲自修书数封,以极其诚恳的态度,分别写给范永斗、渠本翘等支持派,以及曹鼎蛟、常万达等反对派首领。在给曹、常的信中,他并未直接反驳其观点,而是着重阐述了新方案中关于保障其现有利益、赋予其新发展机遇的具体措施,并邀请他们派代表入京,“共商铁路与晋商百年大计”。

利益是最好的催化剂。当曹鼎蛟等人通过不同渠道,反复确认了林昭所承诺的“优先运输权”、“物资供应权”、“站点商业开发权”乃至那个听起来颇有分量的“路务咨议会”并非空头支票,而是有详细章程支撑时,他们强硬的态度终于出现了松动。毕竟,没有人会跟实实在在的银子过不去,更何况,这还可能是一条让家族事业更上一层楼的通天梯。

腊月二十三日,小年。北京城内外爆竹声已零星响起。位于前门外粮食店街的“晋阳会馆”内,却是一派与年节喜庆不同的严肃气氛。来自晋商各主要家族的当家人或全权代表,济济一堂。范永斗、渠本翘亲自到场,而此前态度最强的曹鼎蛟,也派来了他的长子曹变蛟列席。

林昭并未亲自出席这次晋商内部的磋商会,但他派出了以孙幕僚为首、包括几名精通商业和工学的属官组成的精干团队,携带者精心准备的、厚达数十页的《铁路商股合营及利益共享细则章程(草案)》,到场进行详细解说和答疑。

会议从上午持续到华灯初上,争论、质疑、计算、权衡……各种声音在会馆高墙内交织。但当范永斗最终拿出他与林昭私下达成的一些关键共识,尤其是关于“路务咨议会”将在铁路商业决策中拥有相当分量建议权的承诺时,会场内最后一丝主要的反对声音也渐渐平息了。

利益,最终弥合了分歧。

五日之后,一份由晋商总会主要成员联名签署的《呈请入股铁路并认领商股事宜禀帖》,被正式递送到了工部衙门和内阁。禀帖中,晋商不仅承诺认缴巨额股本金,更表示将动用其商业网络,全力支持铁路在北方的建设和后续运营。

消息传出,朝野震动。这意味着,大明最强大的两支商业力量——南方的徽商与北方的晋商,终于在铁路这面大旗下,实现了历史性的联合。一个以铁路为纽带,连接南北、沟通内外的“大明铁路商团”,已初具雏形。

当林昭在衙门收到这份沉甸甸的禀帖时,窗外正飘着细碎的雪花。他转身对身旁的沈云漪微微一笑,握住了她微凉的手。

“夫人,这盘棋,我们又下一城。”

沈云漪回以浅笑,目光透过窗棂,望向那漫天飞舞的雪花,轻声道:“雪覆大地,看似沉寂,实则孕育生机。待来年开春,这铁轨之下,不知将生出怎样一番新气象。”

晋商的抉择,如同在寒冬里投入冰河的一块巨石,不仅激起了巨大的涟漪,更预示着冰面之下,那股即将奔涌而出的、不可阻挡的商业与变革洪流。帝国的经济命脉,正在悄然转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