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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河前线,招义行营。

巨大的淮河流域沙盘前,泗州行营招讨使成及、都虞候李神福、行军司马李振等人围聚一堂,气氛凝重。外面传来的,依旧是泗州方向隐约的喊杀声和战鼓声,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头。张训的求救狼烟如同鞭子,抽打着他们的神经。

“强攻渡河,损失太大,且正中庞师古下怀。他巴不得我们离开南岸地利,与他进行野战消耗。”李神福指着沙盘上庞师古严阵以待的北岸防线,摇头道。

“围魏救赵,直扑其后勤枢纽?庞师古用兵沉稳,后勤线必然稳固,且距离甚远,远水难救近火。”成及也否定了另一个提议。

所有人的目光,最终都投向了始终沉默注视着沙盘上蜿蜒淮河的李振。

李振的手指,缓缓从代表泗州的那个点向上游移动,最终停在了一处淮河大幅度转弯,形成一个明显“凹”字形河道的地方。泗州城和庞师古连绵的大营,正位于这个“凹”字的底部。

“水攻。”李振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让帐内所有人精神一振,随即又露出疑虑之色。

“水攻?”成及眉头紧锁,“李司马,如今已是深秋,淮水水位下降,河床甚至低于两岸地平,如何水攻?即便我们能在上游筑堤,工程浩大,难以隐瞒。庞师古并非蠢人,一旦发现我军筑坝拦水,立刻就会意识到危险,要么强攻泗州,要么迅速拔营后撤,我们岂非徒劳无功?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李振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,“所以,我们不能在主河道上明目张胆地行动。我们的目标,也并非要用滔天洪水淹没一切,那在秋冬之际确实难以做到。我们要的,是‘局部’和‘突然’。”

他的手指移向“凹”字形左上角,淮河上游的一处支流——“涣水”。

“涣水是淮北重要支流,虽值枯水期,水量比较充沛者。我们不在宽阔的淮河主干筑坝,那太难了。我们选择在这里,涣水入淮口上游约二十里处,秘密筑起一道拦水坝!”

他环视众人,详细解释他的计划:“此地距离主战场有一定距离,便于隐蔽。秋冬水量不丰,正因如此,我们才需要完全堵塞,抬高水位,积蓄力量。待水位达到足够高度,再突然掘开堤坝,届时积蓄的涣水将以洪峰之势涌入淮河主干。”

李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那个“凹”字形的左上角转折处。

“关键在于这里!淮河在此急转弯,河道收窄,北岸地势相对低洼。当涣水的洪峰汇入淮河,主流会直冲这个拐角!我们不需要淹没整个淮北平原,我们只需要在这局部河段,利用洪峰的冲击力和骤然抬高的水位,冲垮、漫过这一段特定的北岸河堤!而这里——”他的手指划向那片低洼地,“正是庞师古中军大营和大部分主力驻扎的区域!”

帐内一片寂静,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吸引住了。利用支流蓄水,利用河道地形制造局部洪峰,精准打击敌军核心营地!这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水淹七军,而更像是一次精心计算的水文奇袭!

“妙啊!”李神福率先击节赞叹,“庞师古注意力全在泗州和防范我军渡河,绝料不到我们会在他侧后上游来这么一手!”

成及也眼中放光:“如此一来,工程隐蔽,发动突然!好计策!但如何确保能冲垮河堤?又如何让我军避免损失?”

李振成竹在胸:“为保万无一失,需双管齐下。其一,在计划放水的前几日,成招讨需亲率一支精锐,强渡淮河,不惜代价,占领庞师古在拐角处的这几座前沿营寨!”他指着“凹”字形左上角靠近河岸的三座汴军营垒。

“占领后,以此为支撑,将我军的大型投石机运过河去,架设在这些营寨中,不断轰击庞师古部队,同时派辎重营将拐弯处河堤挖空挖薄,只进行适当支撑,人为地制造薄弱点。”

“其二,”李振继续道,“在淮河上架设浮桥,派水军控扼河道,保障这条突前防线的补给和退路。此举,在外人看来,是我军试图建立北岸桥头堡,为后续总攻做准备。庞师古必会调兵遣将,全力争夺这几座营寨,这正好掩盖了我们在上游涣水的真实意图!”

“待一切准备就绪,放水之前,需知会杨行密部,令其盱眙兵马向东南方向高地稍作后退,避开可能的水势蔓延。我南岸主力,则提前将战船拖上高处,人员撤至安全地带。只待洪峰过境,水势稍退,便可立刻乘船发起总攻!”

计划已定,立刻开始高效执行。

李振亲自带人,秘密前往涣水选址,调动擅长工程的营田军和辎重军,以演习为名,昼夜不停地开始筑坝。为掩盖数万人行动的动静,成及采纳李振之计,每日在正面战场击鼓鸣金,派出小股部队频繁佯动,制造大军即将全面渡河的假象。

同时,成及亲率神武军中最精锐的五千人马,在李神福水师的掩护下,于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,向庞师古在淮河拐角处的三座营寨发起了悍不畏死的猛攻。战斗异常惨烈,汴军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攻击这个看似并非要害的侧翼,但反应过来后,立刻调集重兵反扑。双方在这三座营寨及其周边展开了反复拉锯和血腥争夺。成及凭借过人的勇猛和麾下士卒的死战,最终牢牢钉住了这三个据点。

随后,大型投石机部件通过浮桥源源不断运抵北岸,在占领的营寨内快速组装。这些投石机调整射角,开始日夜不停地轰击庞师古大营,以掩盖逐渐掏空着堤基。庞师古及其部下对此大为困惑,认为这不过是钱镠军试图破坏他们的沿岸工事,或是无意义的泄愤,并未深想,只是加派兵力,试图夺回失地,双方围绕着这三个营寨展开了更激烈的攻防。

而在涣水上游,一道并不宏伟却足够坚固的土石坝正在悄然成型,身后的水位在无声无息中一点点抬升。

十天后的一个凌晨。涣水坝后的水位已经达到了临界点。所有准备工作均已就绪。成及接到李振密报,立刻下令:

北岸突前部队,携带重要器械,通过浮桥有序撤回南岸。

浮桥本身被部分拆除,水军战舰退入支流避浪。

同时,快马通知下游盱眙的杨行密:依计行事,速退!

杨行密接到消息,虽然将信将疑,但此刻已别无选择,立刻下令盱眙全军向东南方向的高地转移。

辰时初,万籁俱寂。涣水大坝处,李振亲自下令:“决堤!”

令旗挥下,数队力士立刻举起早已备好的巨斧重锤,向着大坝关键的支撑木桩奋力劈砸!铁器与木石撞击的闷响在夜色中震荡,伴随着监工声嘶力竭的催促。另有数百人用粗壮绳索套住堤坝上端的木石结构,齐声呼喝着向后拉扯。

“咔嚓——!”

一声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从坝体深处传来,紧接着支撑结构彻底崩塌。积蓄了半月之久的涣水先是撕开一道裂口,随即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垮了残存的阻碍,如同挣脱牢笼的巨龙,咆哮着冲出束缚,沿着河道奔腾而下,汇入淮河主干!

由于涣水入口正处于淮河“凹”字形拐点的上游,汹涌的洪峰受到河道地形约束,水量和速度叠加,如同一柄巨大的水锤,狠狠地、精准地砸向了那段已经被挖的千疮百孔的北岸河堤!

“咔嚓……轰!”

在庞师古大营无数士卒惊愕的目光中,那段河堤在洪峰的猛烈冲击下,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,随即轰然垮塌!浑浊的淮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,瞬间冲入地势低洼的汴军大营!

“水!大水来了!”

“快跑啊!”

凄厉的警报和绝望的哭喊声瞬间撕破了天空。洪水所到之处,营帐被冲垮,栅栏被推倒,粮草辎重漂浮水上,人马在冰冷的洪水中挣扎……庞师古那连绵数十里、看似固若金汤的大营,尤其是其中军核心区域,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汪洋和极度的混乱之中!

庞师古从睡梦中惊醒,冲出大帐,看到眼前的景象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在这个干旱的冬季,自己会遭遇如此致命的水攻!而且这水攻来得如此诡异,如此精准!

此时,南岸的成及和李神福,正站在高处,冷冷地注视着对岸的混乱。战鼓声再次擂响,这一次,不再是佯动。钱镠的水师战舰开始升帆起航,满载着蓄势已久的精锐士卒,准备趁着汴军阵脚大乱、士气崩溃之际,发起决定性的总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