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,在岩洞里悄然点亮,却无法驱散前路固有的阴霾。短暂的激动过后,现实的压力便如同冰冷的潮水,再次漫上每个人的心头。
大壮虽然挺过了最危险的关头,脉搏中重新有了搏动的力量,但依旧虚弱得无法自主行动,需要担架抬行。这意味着一路上必须分出至少两个人手,意味着更慢的行军速度,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。
王二娃没有多余的安慰,只是将出发的命令下达得更加简洁。
队伍再次启程,沉默地没入清晨的山林。与前几日相比,队伍的氛围悄然发生着变化。山猴子和黑娃抬着大壮的担架,步伐虽然沉重,眼神却不再迷茫,反而带着一种守护珍宝般的坚定。老烟枪手下的残兵们,虽然依旧疲惫,但掉队的情况明显减少,他们开始学着调整呼吸,分配体力,甚至在王二娃偶尔投来目光时,会下意识地挺直些腰板。
磨合的痛楚仍在,但一种无形的纪律和认同感,正在汗水和沉默中缓慢滋生。
王二娃走在最前,他的“共振视界”如同无形的触角,持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。他选择的路线越发刁钻,时而沿着干涸的河床逆流而上,时而攀上陡峭的山脊,避开所有可能存在人迹或易于设伏的地带。
他的目标明确——黑风口。
那是通往野人岭根据地方向上一处着名的险地,也是鬼子封锁线上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。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崖在此处骤然收拢,形成一道狭窄的、终年刮着穿堂风的隘口。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但也因为环境恶劣,鬼子的常规巡逻队并不愿意在此久留,通常只是定时穿过巡查。
风险与机遇并存。穿过黑风口,就能绕过鬼子重兵布防的几处主要关卡,大大缩短前往野人岭的距离和时间。
但前提是,他们必须在鬼子巡逻的间隙,悄无声息地快速通过,并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迹。
随着队伍不断靠近黑风口,空气中的气氛也越发凝重。风势明显加大,带着尖锐的呼啸声,卷起地上的沙石,打在脸上生疼。两侧的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,投下巨大的阴影,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
王二娃抬起手,队伍再次静止,伏在一片乱石之后。
他闭上眼睛,将“共振视界”的感知凝聚到极致,投向那道如同天门裂缝般的黑风口。
能量线条在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图像:隘口内部,气流异常湍急混乱,青灰色的风属性能量如同无数柄无形的利刃,在其中疯狂切割、旋转。而在隘口两端出口附近,他感知到了几处极其微弱、却带着人工雕琢痕迹的能量节点——是暗哨?还是某种简易的警报装置?
更让他心头微沉的是,在隘口另一侧约数里外,一股代表着日军机动部队的、躁动而凝练的猩红色能量流,正在缓缓移动!虽然距离尚远,但那方向,正是朝着黑风口而来!
时间不多了!必须在鬼子巡逻队抵达之前,穿过隘口!
王二娃睁开眼,目光锐利如电。他迅速下达命令,声音低沉而急促:
“山猴子,黑娃,你们两个抬着大壮,跟紧我。老烟枪,带你的人断后,注意消除痕迹。所有人,跟紧前面人的脚步,不准发出任何声音,不准触碰任何看起来不自然的东西!”
“明白!”众人压低声音应道,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决绝。
王二娃不再犹豫,身形一动,如同猎豹般率先冲出了乱石堆,向着黑风口的入口疾奔而去!山猴子和黑娃咬紧牙关,抬着沉重的担架,拼尽全力跟上。老烟枪则指挥着手下,一边快速前进,一边用树枝小心地扫平队伍留下的脚印。
一进入黑风口,狂暴的穿堂风瞬间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,撕扯着每个人的身体,风声灌满了耳朵,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。光线也骤然黯淡下来,只有头顶一线狭窄的天空投下惨白的光。
王二娃的“共振视界”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干扰,混乱的能量流让感知变得模糊不清。他只能依靠最纯粹的肉眼观察和战斗本能,脚步精准地踩在那些被风吹得光滑的岩石上,避开可能松动的区域,同时目光如炬,扫视着两侧崖壁和前方路径上任何可能存在的异常。
他的速度极快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,仿佛与这狂暴的风势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和谐。山猴子和黑娃抬着担架,跟得异常辛苦,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背,但他们死死咬着牙,眼睛只盯着前方二娃哥的背影,一步不敢落下。
老烟枪等人更是狼狈,狂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,还要分心消除痕迹,速度明显慢了下来,与前面的距离在逐渐拉大。
就在队伍堪堪行进到隘口中段时,王二娃猛地停下脚步,右手再次握拳抬起!
他死死盯着前方左侧崖壁下方,一处被阴影笼罩的凹陷区域。在他的肉眼观察和残存的感知中,那里似乎……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微弱的光?
是玻璃?还是金属?
几乎在他停下的同时,那凹陷的阴影里,似乎有极其细微的、不同于风声的动静!
有埋伏?!
王二娃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左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刺刀柄上!山猴子和黑娃也猛地停下,心脏几乎跳出胸腔,紧张地望向那片阴影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然而,预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。那片阴影里,只是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是什么小动物被惊动的窸窣声,随即又恢复了死寂。
是误判?还是……对方也在犹豫?
王二娃不敢大意,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片阴影,足尖微微用力,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,随时准备暴起伤人!
身后的老烟枪等人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状,吓得大气不敢出,死死趴在地上。
几秒钟的死寂对峙,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
终于,那片阴影里再无任何动静。
王二娃缓缓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,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。他对着身后做了一个极其谨慎、缓慢前进的手势。
队伍再次开始移动,速度比之前更慢,更轻,如同在刀尖上跳舞。
当王二娃经过那片阴影时,他眼角的余光瞥见,那凹陷处似乎散落着一些空罐头盒和揉碎的烟蒂,还有……一小截断裂的、带着锈迹的铁丝?像是某种被遗弃的、未完成的警戒装置?
是鬼子废弃的哨点?还是其他什么人留下的痕迹?
王二娃心中疑窦丛生,但此刻无暇深究。他必须尽快带领队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后面的路程有惊无险。当队伍终于踉跄着冲出了黑风口另一端的出口,重新感受到相对平和的山风时,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仿佛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。
王二娃站在出口处,回头望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黢黢的隘口,眉头微蹙。
刚才那片阴影里的动静,绝非寻常。是敌人?还是……
他摇了摇头,将这些杂念抛开。无论那是什么,他们总算闯过来了。
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,那里是野人岭所在。
距离根据地,又近了一步。
但不知为何,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,却如同黑风口那终年不散的穿堂风一般,悄然缠绕上了他的心头。
归途未尽,险关已过。然而前方等待他们的,是曙光,还是更深沉的暗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