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针扎般的剧痛间浮沉。王二娃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、又骤然淬入冰水的顽铁,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后背那片被能量残片击中的区域,灼热与冰寒交替肆虐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、活着的毒虫在啃噬他的血肉,钻凿他的骨骼。内腑如同被震碎的陶器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。
他尝试挪动手指,回应崖顶隐约传来的、铁蛋他们越来越近的呼喊,却连抬起一根小指的力气都没有。喉咙里堵着粘稠的血块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死亡的阴影,如同冰冷潮湿的裹尸布,紧紧缠绕着他,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。
不……
那点源于灵魂深处的不甘,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油灯,顽强地抵抗着熄灭的命运。他不再试图控制身体,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志,如同抽丝剥茧般,一丝丝收拢,沉入那片近乎死寂的虚空。
星火,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。但它依旧在。微弱,却执着。
他将这最后的意志,这求生的本能,如同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,缓缓导向肩胛之下。那几点光点,在经历了爆炸的冲击和毁灭意志的洗礼后,似乎也耗尽了大部分能量,变得晦暗不明。但它们并未熄灭,反而在王二娃这纯粹到极致的求生意志引导下,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、近乎停滞的速度,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、更加温和的暖意。
这暖意,不再带有之前那种主动修复的活性,更像是一种……滋养。如同早春的阳光,微弱地照耀着冻土,虽然无法立刻融化冰雪,却预示着生机并未断绝。
它缓慢地渗透进王二娃近乎枯竭的经脉,如同甘露滋润着龟裂的土地,对抗着后背那腐蚀性能量的进一步蔓延。修复的速度,远远落后于破坏的速度,但它确确实实,稳住了那不断恶化的趋势,为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。
时间,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刻,也许是一天。崖顶的呼喊声和绳索摩擦岩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。铁蛋他们,终于找到了下来的方法!
一丝微弱的光线,刺破了王二娃紧闭的眼睑。他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,掀开了一条缝隙。
模糊的视野中,出现了几张焦急而悲痛的脸庞。铁蛋、还有另外两名快速反应小队的战士,他们脸上混杂着找到他的狂喜,以及看到他惨状后的骇然与心痛。
“二娃!二娃!撑住!我们来了!”铁蛋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小心翼翼地,试图将王二娃从冰冷的落叶堆中扶起。
“别……动……”王二娃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,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他感觉到,任何轻微的移动,都会牵动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和内腑的创伤,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,甚至可能让他这口吊着的气彻底散去。
铁蛋的手猛地僵住,不敢再动。他看着王二娃苍白如纸、冷汗淋漓的脸,看着他后背那片被腐蚀得血肉模糊、甚至隐约露出森白骨骼的可怕伤口,这个铁打的汉子,眼泪终于决堤。
“医护兵!快!准备担架!小心他的后背!”铁蛋嘶哑着喉咙,对上面喊道。
王二娃闭上了眼睛,不再去看。他将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那维系着生机的、微弱的暖流循环中。他能感觉到,那几点光点在这短暂的“安宁”下,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力,散发出的暖意稍稍增强了一分。
担架很快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。战士们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,将王二娃如同搬运易碎的琉璃般,挪到了担架上。即使如此,每一次轻微的颠簸,都如同酷刑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再次昏厥过去。
他被固定好,开始缓缓向崖顶提升。
上升的过程,同样是一种煎熬。失重感,绳索的晃动,都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内腑和神经。
然而,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,王二娃那被磨砺得近乎麻木的意识,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。
在他被抬离那片洼地,经过之前“影武者”尸体摔落的乱石区时,他那内敛的“洞察”之力,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外放,却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……极其淡薄,却异常精纯的冰冷气息!
这气息,与之前“影武者”身上散发的同源,却又更加古老,更加……核心!仿佛是从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深处,或者是从那爆炸散逸的能量残渣中,沉淀下来的、最本质的东西!
这气息一闪而逝,很快被山谷中的风和生者的气息冲散。
但王二娃的心,却猛地一沉。
高桥的“造物”……其根源,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和难以彻底清除。这次爆炸,真的毁掉了一切吗?还是说,有什么更隐晦的东西,残留了下来?
这个念头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在他心头,带来了比身体创伤更深的不安。
他终于被拉上了崖顶。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。周围传来战士们松了一口气的低语和急促的脚步声。
铁蛋紧紧跟在他的担架旁,一只手死死抓着担架的边缘,指节发白。
“二娃,坚持住!我们马上回医院!最好的医生……”铁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王二娃没有回应。他的意识,再次被剧痛和疲惫拖入黑暗的深渊。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那缕精纯的冰冷气息,和虚空中那点倔强燃烧的星火,一同烙印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。
他还活着,但代价惨重,前路未卜。而高桥留下的阴影,似乎并未随着这次搏杀而散去,反而以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,渗透进了这片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