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二娃是在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。最先恢复的是听觉,火焰燃烧的噼啪声,某种粘稠物体腐蚀岩石的滋滋声,以及……铁蛋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呼唤。
“二娃!二娃!醒醒!你他娘的别吓我!”
他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斤的眼皮,视线模糊,只能看到铁蛋那张混杂着血污、泪水和狂喜的扭曲脸庞。他想动,却发现全身如同散了架,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,尤其是胸口,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容器……样本……”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,喉咙火烧火燎。
“毁了!都毁了!那鬼东西炸了!”铁蛋激动地喊着,用力晃着他,“母体也烂了!咱们……咱们好像赢了!”
赢了?王二娃混沌的大脑缓慢地处理着这个词。他转动眼珠,看向祭坛方向。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,黑色容器的碎片混合着焦黑的生物组织,散发着最后一丝紊乱而衰败的能量余波。庞大的母体确实已经萎缩成一滩不断冒泡的腐肉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。洞窟内的小型怪物失去了指挥,大部分在自相残杀或茫然爬行。
代价呢?他看向铁蛋身后,洞口方向只剩下两名浑身浴血、相互搀扶才能站稳的战士。小陈……还有其他兄弟……
一股混合着悲痛与虚弱的洪流冲垮了他勉强支撑的意识,他眼前再次一黑。
再次醒来时,他发现自己被安置在峡谷外一处相对安全的岩缝里。天光已经大亮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,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温暖。铁蛋和另外两名战士守在一旁,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疲惫,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。
“我们……怎么出来的?”王二娃的声音依旧虚弱,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。
“炸了洞口。”铁蛋抹了把脸,心有余悸,“用最后一点炸药,把那个鬼地方彻底封死了。里面的东西……应该都出不来了。”
王二娃点了点头,尝试运转“洞察”之力。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脑海深处传来,让他闷哼一声,额角渗出冷汗。那点虚空中的星火依旧存在,但黯淡了许多,仿佛风中残烛。强行中断“脐带”和摧毁“零号样本”的冲击,对他刚刚恢复的精神力造成了严重的反噬。
但他能感觉到,肩胛下那几点原本微弱的光点,在经历过这次极限的冲击后,似乎变得凝实了一丝,与周围组织的联系也更加紧密,那股麻木感消退了不少。毁灭的尽头,似乎也孕育着新生。
“你的伤……”铁蛋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。
“死不了。”王二娃摆了摆手,目光扫过仅存的三名战友。算上他自己,特务连的精华,就只剩下这五个人了。他沉默了片刻,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:
“我们毁了高桥的一个巢穴,断了他一条重要的‘脐带’。但这远远不够。”
铁蛋和战士们默默点头,眼神复杂。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牺牲和未来的沉重冲淡。
“高桥不会罢休。他的疯狂,远超我们的想象。”王二娃继续说道,他的“洞察”之力虽然受损,但那种对危险的直觉却更加敏锐了,“他失去了‘零号样本’,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寻找替代品,或者……启动更极端的计划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看向铁蛋:“老铁,带上这里发生的一切,带上我们看到的、经历的,立刻返回支队,向首长和专家小组做最详细的汇报。高桥的研究,必须被彻底重视起来。”
“那你呢?”铁蛋急问。
“我暂时留下。”王二娃的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脉,“我的身体需要时间恢复,而且……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。”他指的是自己新生的能力和那受损的“星火”。“另外,高桥在此地经营许久,或许还有我们未曾发现的线索。你们回去,搬救兵,定策略。我在这里,盯着。”
他的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铁蛋看着他,看着这个曾经冲动热血的青年,在经历了一次次血与火的淬炼、一次次生与死的考验后,变得如此沉静而深邃。他知道,这不是退缩,而是在为下一场、可能更加残酷的战斗做准备。
“好!”铁蛋重重点头,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信任,早已无需言语。
两天后,铁蛋带着两名战士,携带着详细的报告和从洞窟外围采集的部分样本,踏上了返回根据地的路途。
王二娃则留在了峡谷外围一处极其隐蔽的猎人木屋中。他开始有意识地、极其缓慢地重新沟通那片虚空,温养那点黯淡的星火。他不再追求力量的恢复,而是像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般,耐心地梳理着受损的精神力,感受着“洞察”之力在创伤后的细微变化。
他发现,虽然感知范围和清晰度大不如前,但对自身内部的感知却更加敏锐了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肩胛下那几点光点如何与肌肉、神经缓慢融合,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时,那新生的“洞察”之力如何在体内流转、修复着暗伤。
他也不再抗拒那些血腥的记忆闪回,而是尝试用这双新的“眼睛”去重新审视它们,从中寻找高桥行为模式的规律,寻找那些被忽略的细节。
孤独的淬炼,在寂静的山林中日复一日。身体在草药和缓慢活动中逐渐恢复,精神在痛苦的梳理中缓慢重塑。那点星火依旧微弱,却不再摇曳,如同经过烈火烧灼的燧石,内核变得更加坚硬。
他知道,高桥的阴影依旧笼罩,复仇之路依旧漫长。但此刻的他,不再是那把急于劈砍的利刃,而是一块正在被重新锻打、剔除杂质、等待最终成型的钢胚。下一次出鞘,必将石破天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