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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0章 粗茶淡饭藏温软 归期渐近动客心

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慢悠悠铺满了青石板铺就的街巷,方才还闹哄哄的市井,随着收摊的梆子声渐次安静下来。林砚将那封叠得方方正正的家书重新揣进贴身的衣襟里,指尖触到粗布衣裳下温热的布料,仿佛还能感受到信纸上未散尽的、属于家乡的温度。

他倚在巷子口那家老面摊的木桌旁,面前的粗瓷碗里,还剩小半碗温热的阳春面,汤头清冽,飘着几粒葱花和一星猪油,是这市井里最寻常的滋味,却烫得人喉间发暖。面摊的张婶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,竹筐碰撞的轻响里,夹杂着她跟隔壁菜摊老板的闲话,无非是今日的菜价、谁家的娃儿又逃学、明儿该进多少斤面的琐碎,这些细碎的声响,混着巷子里飘来的煤烟味、炸油饼的焦香,揉成了一捧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,裹着林砚,让他那颗漂泊了许久的心,竟奇异地安定下来。

上一章里,他为了磨练心性,辞了城里书院的清客差事,一头扎进这最接地气的市井里,跟着张婶学做面,帮着挑夫扛货,替修鞋的李大爷看摊子,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,变成了能扛能挑、能跟街坊邻舍讨价还价的寻常人。手掌磨出了厚茧,肩头也添了些力气,往日里总悬在心头的那些功名焦虑、前路迷茫,竟在这日复一日的粗茶淡饭、家长里短里,一点点被磨平了棱角。

“小林子,愣着做啥?碗都凉透了,婶再给你下一碗?”张婶的声音打断了林砚的思绪,她擦着手走过来,往他碗里添了勺热汤,“看你今儿揣着信,是家里来的?”

林砚回过神,冲张婶笑了笑,指尖摩挲着碗沿粗糙的纹路:“是家母写的,说家里的枣树结了果,小弟今年进了县学,还问我秋凉了,添没添衣裳。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点刚从沉思里抽离的微哑,却让张婶的脚步顿了顿。张婶是个寡居的妇人,儿子常年在外跑货,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,最见不得旁人提家里的事,却也最懂这份惦念。她叹了口气,坐在林砚对面的长凳上,顺手拿起桌上的抹布,反复擦着本就干净的桌面:“天底下的娘,都是一个样。我那小子每次来信,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,路上小心、别亏了嘴、天冷加衣,可我就是能翻来覆去看十来遍,字都认不全,还得找隔壁教书的王先生念,念一遍,心里就暖一遍。”

林砚低头看着碗里的汤面,热气模糊了视线。他离家三年,从江南到江北,从繁华的州府到这不起眼的小城,一路颠沛,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漂泊,可家书里那几句朴实的叮嘱,却像一根细针,轻轻挑开了他刻意压下的乡愁。信里说,母亲纳的鞋底还剩两双,等他归乡时正好能穿;父亲的酒瘾还是没戒,却总念叨着要留一坛陈酿,等他回来一起喝;小弟贪玩,却偷偷在信里夹了张歪歪扭扭的字,写着“哥,我想你了”。

这些细碎的、不值一提的家常,却比任何锦绣文章都动人。他想起离家那日,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红着眼眶往他包袱里塞腌菜和干粮,父亲背着手,只说了一句“在外守好本心,不用急着回来”。那时他一心想着求取功名,觉得家乡的小山村困住了自己的脚步,可如今在这市井里摸爬滚打,才懂那一方小小的天地,藏着最妥帖的温软。

“婶,我想过些日子,回趟家。”林砚忽然开口,声音轻却坚定。

张婶愣了愣,随即笑开了:“该回!你这孩子,憋着一股子劲在这磨筋骨,也够久了。再说,家里的人,哪有不盼着娃儿回家的?婶这面摊,你走了我还真舍不得,不过没事,等你回来,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臊子面,多加辣,多加肉!”

林砚笑着应下,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。他初来这巷子时,满身的书生气,跟周遭的市井格格不入。挑夫嫌他肩不能扛,小贩嫌他嘴笨不会吆喝,就连张婶,起初也觉得他是个吃不了苦的公子哥,不过是来体验生活的。是他自己犟,天不亮就起来帮张婶揉面,跟着挑夫走街串巷送货,哪怕手掌磨破了皮,肩头压出了红印,也咬着牙不吭声。日子久了,街坊们才慢慢接纳了他,喊他“小林子”,会把刚出炉的烤饼塞给他,会跟他唠嗑家长里短,会在他生病时,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。

这市井的烟火,磨去了他的傲气,也磨出了他的韧性,更让他懂了,所谓的“筋骨”,从来不是靠书本读出来的,而是靠脚下的路、手上的活、身边的人,一点点磨出来的。

夜色渐浓,巷子里的灯盏次第亮了起来,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,映出细碎的光斑。林砚起身,帮张婶把面摊的木桌搬到屋檐下,又将板凳码整齐。他的动作熟练,不再是当初那个笨手笨脚的读书人,指尖的厚茧蹭过木头的纹路,竟生出几分踏实的暖意。

“小林子,今儿早点歇着吧,明儿不用来这么早。”张婶递给他一个布包,里面是刚烙好的葱油饼,还带着热乎气,“路上吃,别饿着。”

林砚接过布包,道了谢,转身往自己租住的小院子走去。那是一间极简陋的小院,只有一间正房,院里种着几株青菜,是他闲时开垦出来的。推开门,屋内的陈设简单,一张木板床,一张旧书桌,桌上摆着笔墨纸砚,还有几本翻得卷了边的书。他点上油灯,昏黄的光铺满桌面,他从衣襟里再次取出那封家书,小心翼翼地展开。

信纸上的字迹娟秀,是母亲的手笔,一笔一划,都透着仔细。他逐字逐句地读,读到母亲说“家里一切安好,勿念”,读到父亲附笔的“遇事莫慌,守心而行”,读到小弟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儿,眼眶终究还是热了。

他想起这三年的辗转,想起初到江北时,科举失利的沮丧,想起被人排挤的委屈,想起独自一人躲在客栈里,啃着冷硬的馒头,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的夜晚。那时他觉得前路茫茫,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,直到偶然来到这市井小巷,看着张婶守着小小的面摊,日复一日地忙碌,看着挑夫们扛着沉甸甸的担子,却总能笑着哼小曲,看着修鞋的李大爷,哪怕只有一个铜板的生意,也认认真真地把鞋缝得平平整整。

他们都平凡,都普通,都在为了一口饭、一个家,踏踏实实地活着。他们不懂什么诗词歌赋,不懂什么功名利禄,却懂得把日子过好,懂得珍惜眼前的温暖,懂得在困顿里,守着一份不慌不忙的踏实。

林砚坐在书桌前,研了墨,铺了纸,提笔给家里回信。他没有写自己的失意,也没有说自己的委屈,只写了这市井里的日常:写张婶的阳春面有多好吃,写挑夫大哥教他扛货的诀窍,写巷子里的孩童总围着他要糖吃,写他种的青菜长得极好,足够吃一整个秋天。

他写得很慢,一笔一划,像母亲写给他那样,仔细又认真。油灯的光跳了跳,映在他的脸上,褪去了往日的焦躁,只剩下平和与安稳。他知道,自己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靠着功名证明自己的少年了,这市井的烟火,磨硬了他的筋骨,也捂软了他的心,让他懂得,最好的生活,从来不是追着远方的虚妄,而是守着眼前的温暖,一步一个脚印地走。

信写罢,他吹干墨迹,小心翼翼地叠好,夹在书页里,打算明日一早便送去驿站。做完这一切,他走到院子里,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。月色清辉,洒在小院的青菜叶上,凝着细碎的露光,像极了家乡村口老槐树下的月色。

他想起母亲信里说,归期不必急,可他却觉得,归期已近。不是为了功名,不是为了前程,只是为了回家吃一碗母亲做的热粥,听父亲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,跟小弟掰扯几句功课,只是为了回到那个藏着所有温软的地方,告诉他们,自己在外,磨出了筋骨,也守住了本心。

夜色渐深,巷子里的人声早已消散,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,和风吹过树叶的轻响。林砚站在小院里,伸手摸了摸衣襟里的家书,掌心的温度,像一团小小的火,暖着他的胸膛。他知道,明日天一亮,他便要去驿站寄信,然后收拾行囊,踏上归乡的路。这市井的烟火,他会记得,这磨出来的筋骨,他会带着,而那一份藏在粗茶淡饭里的温软,那一份萦绕心头的乡愁,终将在归乡的路上,落进最踏实的安稳里。

他转身回屋,吹灭了油灯,躺在硬板床上,耳边是窗外的风声,鼻尖是葱油饼的香气,心里是归乡的期盼。这一夜,他睡得格外安稳,没有梦到科举的考场,没有梦到旁人的冷眼,只梦到了家乡的枣树,结满了红彤彤的枣子,母亲站在树下,朝他笑着招手,父亲提着酒壶,小弟绕着枣树跑,满院都是清脆的笑声。

天快亮时,林砚醒了过来,窗外已经泛了鱼肚白,巷子里传来了张婶揉面的声响,还有挑夫们吆喝着出发的声音。他起身,推开窗,清晨的凉风带着市井的清新气息涌进来,混着草木的清香和面香。他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透着一股畅快,仿佛这三年的漂泊与磨砺,都在这一刻,化作了归乡的动力。

他简单洗漱过后,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,打了个小小的包袱,又将写好的回信仔细收好。走到院门口时,他回头看了看这间小小的院子,看了看院里的青菜,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,心里有不舍,却更多的是期待。

走到巷口时,张婶的面摊已经支了起来,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葱油饼的香气飘了满巷。“小林子,早啊!”张婶见他背着包袱,笑着招手,“这就去寄信?婶给你煮了碗热面,吃完再走!”

林砚走过去,坐在熟悉的木桌旁,看着张婶麻利地煮面、加汤、撒葱花,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摆在面前,还是熟悉的味道,熟悉的温度。他拿起筷子,慢慢吃着,每一口,都裹着这市井的温软,也裹着归乡的期盼。

吃完面,他跟张婶道了别,又跟路过的挑夫大哥打了招呼,便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。清晨的阳光,洒在青石板路上,映出他的影子,脚步稳健,不慌不忙。他知道,这条路的尽头,是驿站,是寄往家乡的信,而更远的尽头,是家,是藏着所有乡愁与温软的地方。

市井烟火磨筋骨,夜灯家书寄乡愁,而如今,粗茶淡饭藏温软,归期渐近动客心。这一路的磨砺,终是让他懂了,最好的远方,从来不是未知的前路,而是那个可以回头的家;最好的成长,从来不是功成名就,而是磨出了筋骨,也守住了本心,还能带着一身的烟火气,奔赴那一份最踏实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