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落在花园东侧,凤昭月蹲在朱砂海棠前,指尖轻轻碰了碰新抽的嫩叶。这花移过来才两天,枝条已经开始舒展,叶片也比之前绿了不少。
她站起身时,谢陵舟正从回廊走来,玄色长袍下摆沾着晨露,手里还握着未收的剑鞘。
“这花放这儿真合适?”他站在花盆旁边,低头看了看,“西边日头弱,下午不会晒伤。”
“东边迎晨光,对根系好。”她没回头,语气很平,“昨晚我查过古籍,海棠喜阳不耐阴。”
“可午后烈日太猛,容易焦叶。”
“我会让人搭纱帘。”
“那不如直接挪去西院。”
“西院背光,三天就蔫了。”
两人你一句我一句,谁也不让谁。她说得认真,他也坚持己见。可说到第三轮,凤昭月忽然转头看他一眼,眼尾微弯。
谢陵舟一愣。
下一秒,两人都笑了。
他先笑出声,低沉的声音在清晨格外清晰。随即伸手把她拉进怀里,一手环住她的腰,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。
“罢了。”他说,“都听你的。”
她靠在他怀里没动,声音轻了些:“你每次都这样说,可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。”
“我是有主意。”他松开她,却没退后,反而抬手拂开她耳边一缕碎发,“但我更信你的眼光。”
说完,他弯腰端起花盆,亲自往东边挪了半尺,又用手拍了拍土,压结实。
“你说东边好,那便东边好。”
她看着他的动作,嘴角慢慢扬起。风吹过来,两人衣袖相贴,谁也没躲。
就在这时,一名侍从快步走来,在三步外停下,躬身行礼。
“启禀王爷、王妃,今早御史台递了折子,参王爷‘拥兵自重,私调军械’。”
话音落下,园子里一下子静了。
凤昭月脸上的笑意还没散,眼神却冷了下来。掌心突然发烫,火纹微微浮现,她立刻攥紧拳头,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,疼得清醒。
谢陵舟神色不动,只淡淡应了一句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侍从退下后,他才侧头看她。
“看来,有人等不及了。”
她抬眸看他,目光清亮:“不怕,这剧本我熟。”
他盯着她看了几息,忽然勾了下嘴角。
远处传来打更声,一下一下,慢而稳。
凤昭月往前走了半步,站到他身边,两人并肩立在花台旁。风把她的披帛吹起一角,轻轻扫过他的手臂。
“炭车夹层的事刚查完,他们就递弹劾折子?”她声音很轻,“ timing 刚刚好。”
“想借朝廷压我交兵权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你说呢?”
“先别动。”她说,“让他们以为你慌了。”
“然后?”
“然后我们反手揭他们账上的窟窿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我记得户部有个李大人,去年多报了三千石粮草,至今没人查。”
谢陵舟点头:“我已经让暗影去翻旧档了。”
“还有工部那个修河堤的工程,批了十万两,实际只用了三万。”她继续说,“剩下的钱去哪儿了?总得有人交代。”
“你想从财政下手?”
“钱最能说明问题。”她收回视线,看向那株海棠,“表面是参你,其实是冲咱们来的。既然来了,就得让他们知道——王府不是软柿子。”
谢陵舟沉默片刻,忽然问:“你怕吗?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朝堂围攻,流言四起,甚至……有人想动手。”
她笑了下:“你忘了?我可是穿书来的。这种桥段,第一章就写烂了。”
他看着她,眼神深了几分。
“那你告诉我,接下来会怎样?”
“他们会再加码。”她说,“说不定今晚就有言官联名上书,要求彻查玄甲军调动记录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你就装作被逼急了,上奏请辞兵权。”她靠近一步,声音压低,“但留中不发,拖着。只要拖到证据出来,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。”
谢陵舟盯着她看了很久,忽然伸手将她拉近。
“你越来越敢想了。”
“是你越来越肯听我说话了。”
他低笑一声,没反驳。
两人静静站着,谁也没再开口。阳光照在花叶上,映出淡淡的影。
过了会儿,凤昭月忽然说:“桂花糕做好了,我去尝了一口,太甜。”
“让厨房减糖。”
“我已经说了。”
“你还想吃什么?”
“梅子汤,冰镇的。”
“让人准备。”
她点点头,没动。
他又问:“还有什么要安排的?”
“库房那边,今天会有新药材入库。”她说,“让林太医亲自验,特别是安神类的药,一支都不能漏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,萧寒那边情况怎么样?”
“昨夜咳了一次,但寒毒压住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他说不想拖累我们。”
“他不说我也知道。”她冷笑,“裴仲死后,玄冥教残部还在找替罪羊。他是活口,自然要灭口。”
“所以你才让他留在府里?”
“不止为保他命。”她抬眼看他,“我要他活着作证。”
谢陵舟看着她,忽然觉得今天的她和平时不太一样。不是更冷,也不是更强硬,而是——更像一个真正的对手。
不再是被动躲灾的人,而是开始布阵的人。
他伸手握住她的手,掌心温热。
“你觉得,这次是谁带头?”
“十有八九是陈尚书。”她说,“他儿子死在边关那场战事里,一直怪你没救。现在有人递刀,他正好借机出手。”
“那就拿他开刀。”
“我正有此意。”
她反手握住他,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的老茧。
“你知道吗?以前我以为嫁给你只是保命。”
“现在我知道,你是我的盟友。”
他看着她,声音很轻:“我一直都是。”
风又吹过来,海棠的一片叶子轻轻晃动。
凤昭月忽然眯起眼。
“等等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刚才那侍从……”她皱眉,“走路有点跛,右脚落地轻,左脚重。”
“你发现了?”
“他不是府里的老仆。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谁的人?”
“是我安插的。”他说,“专门用来传假消息。”
她猛地转头看他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弹劾折子根本没递上去。”他语气平静,“御史台今日无人当值,所有文书都被截了。”
“那你刚才……”
“我想看看你的反应。”
她瞪着他,掌心火纹再次发热。
“谢陵舟!”
“别生气。”他居然笑了,“我只是想知道,如果危机真的来了,你会怎么应对。”
“你就拿我试?”
“因为你值得信任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而且你的每一步,都比我预想的更快。”
她气得想甩开他,却被他牢牢扣住。
“下次再这样,我就烧了你的奏折。”
“好,随你。”他低头,在她耳边说,“反正兵权你不让我丢,我也舍不得交。”
她挣了两下没挣开,干脆不动了。
远处蝉鸣响起,一声接一声。
她忽然说:“你变了。”
“哪里变了?”
“以前你什么事都自己扛。”她说,“现在……会拉着我一起算计人了。”
他低笑:“这不是你说的,夫妻一体?”
她终于也笑了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两人同时回头。
一名亲卫奔到园子门口,单膝跪地。
“报!城西道观发现密道,通往地下仓库,里面堆满兵器,烙印为工部监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