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撒马尔罕旧城区的喧嚣渐渐平息,唯有巡逻卫兵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。“石骆驼”旅店狭小的客房内,油灯如豆,映照着六张凝重而决绝的面孔。易卜拉欣带来的消息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——纳斯尔身陷囹圄,刻有“星辉文”的黑石板落入敌手,而对手的背景,竟是帖木儿汗的孙子,以博学与铁腕并称的乌鲁伯格王子。
“我们必须拿到纳斯尔藏起的拓片,”汪臧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手指点在粗糙的城防图上“碧玉流光”工坊的位置,“那是我们了解石板内容、判断‘商盟’进展,甚至可能找到纳斯尔被关押具体位置的唯一希望。”
“工坊被查封,必有看守。”赵斥候冷静分析,“‘商盟’不会放任如此重要的地方无人看管。”
“而且,易卜拉欣先生说工坊附近多了些陌生眼线,”王琰补充道,“可能是‘商盟’的人,也可能是‘灰隼’的探子。”
沙赫拉兹擦拭着他的弯刀,寒光在灯下闪烁:“硬闯风险太大,一旦惊动守卫,我们在这撒马尔罕将寸步难行。”
汪臧海沉吟片刻,目光扫过众人:“不能硬闯,只能智取。我们需要一个精干的小组,悄无声息地潜入,找到东西,然后迅速撤离。赵兄弟、王琰,你们身手最好,负责潜入。沙赫拉兹,你在外围接应,负责清除可能的暗哨和预警。阿卜杜勒老爹和李青留守旅店,随时准备接应和转移。”
计划已定,众人立刻分头准备。赵斥候和王琰换上深色的夜行衣,检查随身装备——飞虎爪、匕首、迷烟、以及一些用于干扰犬只嗅觉的特制药粉。沙赫拉兹则检查了他的弓弩和弯刀,选择了几个利于观察和狙击的制高点。
子时三刻,正是夜深人静之时。三人如同鬼魅般离开了“石骆驼”,融入撒马尔罕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中。街道空旷,只有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。他们避开主干道和巡逻队常走的路线,凭借着赵斥候出色的方向感和白天记下的路径,迂回向城西的“碧玉流光”工坊靠近。
越是接近工坊区域,气氛越发紧张。果然,在距离工坊还有一条街巷时,赵斥候抬手示意停止。他敏锐地察觉到,在工坊斜对面的一处屋顶阴影下,有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,正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工坊大门。
“一个暗哨。”赵斥候低语,用手势比划出位置。
沙赫拉兹点了点头,如同一只灵巧的黑豹,悄无声息地攀上旁边的建筑,从侧后方迂回靠近那个暗哨。片刻之后,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传来,沙赫拉兹在阴影中打了个安全的手势——暗哨已被无声解决。
解决了外围眼线,赵斥候和王琰如同壁虎般贴近工坊高大的后院围墙。围墙由厚重的土坯砌成,高约一丈五尺。赵斥候侧耳倾听墙内动静,确认没有巡逻的脚步声后,他后退几步,助跑,蹬墙,借助飞虎爪轻盈地翻上墙头,迅速观察院内情况。
院内一片狼藉,散落着未被带走的玉石边角料和破碎的工具。那棵易卜拉欣提到的无花果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。院内寂静无人,但工坊主体建筑内,隐约有灯光透出,似乎有人值守。
赵斥候发出安全信号,王琰也随即翻入院内。两人借助树木和杂物的阴影,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棵无花果树。树下泥土松软,王琰用匕首小心挖掘,很快,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陶罐。他心中一喜,轻轻将陶罐取出。
然而,就在他抱起陶罐的瞬间,脚下似乎触动了什么极其细微的机关!只听“叮”的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脆响,仿佛一根绷紧的丝线被碰断!
“不好!”赵斥候脸色一变。几乎在响声传出的同时,工坊主建筑内的灯光猛地晃动,传来桌椅移动和低沉的呼喝声!
“被发现了!快走!”赵斥候低吼一声,与王琰毫不犹豫,立刻沿着原路向围墙撤退。
就在他们即将翻上墙头时,工坊大门被猛地撞开,三四名手持弯刀、反应迅速的“商盟”守卫冲了出来!“在那里!别让他们跑了!”
与此同时,街道另一端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显然是附近的巡逻队或被惊动的其他暗哨!
沙赫拉兹在制高点看得分明,他毫不犹豫,抬手便是两记精准的弩箭,射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守卫,暂时阻滞了他们的追击。赵斥候和王琰趁机翻出围墙,与接应的沙赫拉兹汇合。
“分开走!老地方汇合!”赵斥候急促下令,三人瞬间分散,如同水滴汇入大海,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弄阴影中。
身后的追兵失去了目标,在巷口胡乱搜索叫嚷了一阵,最终悻悻返回。
半个时辰后,三人在预定的、距离“石骆驼”旅店尚有数条街巷的一处废弃砖窑内成功汇合。虽然过程惊险,但万幸无人受伤,而且最重要的目标——那个沉甸甸的陶罐,被王琰牢牢地带了出来。
陶罐用蜡密封得很好。回到旅店后,汪臧海小心地打开它。里面并非只有星辉文拓片,还有几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:
一叠确实是用烟灰和树汁粗略拓印的星辉文残片,字迹古朴,与汪臧海之前所见风格一致。
一小块用丝绸包裹的、冰凉沉重的黑色石头碎片,其材质与易卜拉欣描述的“非玉非石”的石板完全一致,碎片边缘能看到细微的刻痕。
一张纳斯尔亲笔绘制的、极其简略的“商盟”总部及其周边区域的草图,上面用一个朱砂点标注了一个可能用于关押重要人物的侧院位置。
一张写着几个陌生名字和简短备注的纸条,似乎是纳斯尔私下调查的,关于“商盟”内部几个关键人物及其弱点的记录。
“纳斯尔……他果然早有准备。”阿卜杜勒老爹看着这些物品,感慨道。
汪臧海首先拿起那叠拓片残片,在灯下仔细研究。虽然残缺不全,但结合之前的研究和玄奘留下的“星辉文”字符,他艰难地辨识出了一些重复出现的词根,似乎确实与“能量流动”、“循环节点”、“深水”、“压力”、“开启”等概念相关。而其中一片较大的残片上,描绘了一个简图——一个漩涡状的图案,中心有一个类似门扉的标记,旁边标注着几个星辉文符号。
“锡尔河底的倒影……”汪臧海喃喃自语,目光锐利起来,“这图描绘的,很可能就是‘沉睡之眼’漩涡下的结构!这些星辉文,是在说明如何利用地脉能量,或者某种机制,来‘开启’那扇‘门’!”
这个发现至关重要!它不仅证实了河底遗迹的存在,更暗示了进入的方法可能就记录在这星辉文之中!
接着,他又拿起那块黑色石板碎片,触手冰凉沉重,质地紧密,绝非寻常石材。他尝试用小刀刮擦,几乎不留痕迹。“这材质……与‘龙脊之极’那扇黑色石门的材质感觉很像。”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纳斯尔绘制的那张草图和名单上。营救纳斯尔,迫在眉睫,但也危险重重。
“我们有了线索,但敌人也更强大、更警惕了。”汪臧海收起所有物品,沉声道,“当务之急,是尽快解读这些星辉文,弄清河底的秘密。同时,利用纳斯尔留下的内部情报,寻找营救他的机会。撒马尔罕的棋局,我们刚刚落子,真正的博弈,现在才开始。”
夜色更深,旅店房间内的灯光直至天明也未熄灭。汪臧海埋首于星辉文拓片之中,试图抓住那一丝通往古老智慧核心的线索。而在撒马尔罕的阴影之下,一场围绕河底秘密、帝国权贵与失落文明的无声较量,正缓缓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