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浔跪在焦岩上,情剑拄地,右臂垂落身侧,指尖还在微微抽搐。方才那一斩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,剑锋虽刺入阵眼间隙,却未能彻底撕裂双河。血流仍在翻滚,吸力未消,双腿如陷泥沼,动弹不得。
他喘着粗气,额前湿发黏在眉骨,一滴汗混着血滑进眼角,火辣辣地疼。可他顾不上擦,目光死死盯着墨千的方向。
墨千躺在苗疆女子臂弯里,脸色灰白如纸,嘴唇已泛出青紫。那道蔓延至耳根的蓝纹像是活物,在皮下缓缓蠕动。他忽然睁眼,瞳孔涣散,喉咙里挤出几个字:“……放我下去。”
苗疆女子摇头,玉蛊微光颤得厉害,几乎撑不住屏障。货郎之子瘫坐在数丈外,手撑地面,想爬过来却使不上力。
墨千猛地抬手,一把推开苗疆女子的手臂。他整个人向前扑去,膝盖砸在岩石上,发出闷响。他咬牙撑起身子,踉跄站起,一步、两步,朝双血河交汇处走去。
“墨千!”陈浔吼了一声,声音嘶哑。
墨千没回头,只是将手伸向腰间,抽出那柄漆黑的墨刀。刀身映不出光,像是一块凝固的夜。
“你说过……要带我去西域。”他背对着陈浔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你说过……要让我看看雪。”
陈浔瞳孔骤缩。
下一瞬,墨千猛然转身,朝着双河交汇点狂奔而去。血流立刻察觉,如两条巨蟒调头扑来。他不闪不避,冲入血幕中央,高举墨刀,狠狠扎进自己心口!
噗——
鲜血喷涌而出,纯阳之血溅落在血河之上,刹那间如同烈火泼油。整条血河轰然沸腾,黑气发出凄厉嘶鸣,上下两股血流剧烈震荡,阵眼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。
“不——!”陈浔目眦欲裂,强行催动经脉,可真气早已枯竭,连握剑都费力。
就在这时,情剑嗡鸣一声,剑柄上的血珠终于坠落,砸在剑脊上,顺着刃口一路滑下,与墨千喷洒的血交融一处。剑身骤然亮起一道赤芒,直冲天际。
陈浔抓住这一瞬机,左手猛拍地面,借力跃起。他拖着重若千钧的情剑,凌空斜斩而出。剑气裹挟着纯阳之血,如一道赤虹劈开血幕——
咔啦!
双河应声断裂,上层血流倒卷回天,下层血河炸裂成雾。整个阵势崩塌,岩地龟裂,黑气四散逃逸。
副教主残魂在空中剧烈震颤,胸口血幡碎成齑粉。他张口喷出大股黑血,身形摇晃,难以维持凝聚。
“你……竟敢……”他死死盯着墨千,声音扭曲,“以命破我不灭之阵……你以为……这就完了?!”
话音未落,他双手猛然合十,残魂中涌出最后血力,欲引爆阵眼余威,同归于尽。
陈浔落地时一个趔趄,单膝跪地,情剑插进岩缝才稳住身体。他抬头看着副教主,眼中布满血丝,右手颤抖着握住剑柄,一点一点往上拔。
“你说对了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这不是完。”
他猛地发力,拔出情剑,拖剑前行。每走一步,左肩伤口便撕裂一分,血顺着粗布短打往下淌。但他没有停,直到站在副教主面前。
剑光一闪。
情剑自下而上贯入残魂核心,直透其颅。副教主发出最后一声惨叫,整个魂体炸裂,化作血雾消散在风中。
天地骤然寂静。
唯有焦岩之上,墨千静静躺着,胸口插着墨刀,衣袍被血浸透大半。他的脸朝天,双眼微阖,呼吸几不可察。
陈浔缓缓跪下,伸手握住墨刀刀柄,轻轻一拔。血从伤口缓缓渗出,不多,却触目惊心。他脱下外衫,撕成布条,一层层裹住墨千胸口,动作笨拙却极轻,仿佛怕弄疼了他。
“你说过……要跟我去看西域的雪。”他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,声音低得像自语,“你怎么……先走了?”
没人回答。
他闭了闭眼,将墨千慢慢抱起,背到身后,用布条牢牢捆住。墨千的头靠在他肩上,冰冷的发丝拂过脖颈。
苗疆女子踉跄走近,玉蛊光芒几近熄灭,她抬手按在墨千后心,片刻后低声说:“他还剩一口气,但撑不了太久。”
陈浔点头,脚步沉重地朝前迈去。
货郎之子挣扎着爬过来,跪在墨千刚才躺过的地方,手指抠进岩缝,指节发白。他望着陈浔背影,嘴唇抖了抖,终究没说出话。
黑塔静立前方,血魔窟入口隐现于雾中。风依旧止,地上血迹正缓缓干涸,唯有一滴血从陈浔肩头滑落,顺着臂膀流下,在情剑剑脊上积成一小洼。
他握紧剑柄,指腹抹去血渍。
苗疆女子跟了上来,走在左侧,手中玉蛊只剩一丝微光。货郎之子抹了把脸,咬牙站起,一瘸一拐地落在最后。
三人一前一后,走向血魔窟。
陈浔脚步一顿,抬头望向洞口。那里漆黑一片,像是巨兽张开的口。他深吸一口气,左腿迈出半步,鞋底碾碎了一块焦石。
就在他即将踏入阴影的刹那,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。
是墨千。
他喉头动了动,眼皮颤了一下,似乎想睁开,却又沉了下去。
陈浔猛地回头,眼神剧烈波动。
苗疆女子也停下脚步,玉蛊微光忽明忽暗。
货郎之子怔在原地,手扶岩壁,不敢靠近。
陈浔蹲下身,解开布条一角,查看墨千胸口。血不再涌,但蓝纹仍在缓慢爬行,已接近后颈。
他重新系紧布条,将墨千往上托了托,再次起身。
这一次,他没有犹豫,一脚踏入血魔窟前的阴影。
情剑剑尖轻轻一震,一滴血顺着刃口滑落,砸在洞口石阶上,晕开一朵暗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