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望,一旦在绝望的土壤里冒头,便会疯狂滋生出名为“行动”的藤蔓。那缕远山之巅窥见的炊烟,像黑暗囚室里透进的一丝光,牢牢钉在了林海和陈萱的心头。
“赌一把。”林海嘶哑的声音还在崖顶湿冷的空气里打着旋儿,两人已经开始了行动。
下山的路,比攀爬时更考验人的意志和身体的平衡。林海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陈萱肩上和那根临时找来的、勉强充当拐杖的粗树枝上。左臂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伤口,剧痛如同跗骨之蛆,提醒着他体内还埋着一颗不知何时会再次爆炸的炸弹。他咬紧牙关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混着林间枝叶上抖落的雨水,冰凉地滑进衣领。
陈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,左肩的旧伤在持续的重压下隐隐作痛,手臂因为长时间支撑而酸痛到麻木。但她一声不吭,只是更加用力地搀扶着林海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。这片连接崖顶与远处山脊的林地,安静得有些诡异,植被茂密,脚下是厚厚的、吸饱了水分的腐殖层,行走其间,悄无声息,却也更容易隐藏未知的危险。
他们不敢走山脊线,那里太容易暴露。只能沿着植被相对茂密的坡腰,迂回着向炊烟升起的大致方向前进。没有路,只有疯长的灌木、纠缠的藤蔓和湿滑的苔藓。荆棘撕扯着他们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,在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。
林海的呼吸越来越沉重,肺像个漏气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。高烧似乎有复燃的迹象,眼前时而模糊,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依靠着多年野外经验和对方向的直觉,努力辨认着路径。
“歇……歇一会儿……”在经过一片相对干燥的巨石区时,林海终于支撑不住,哑声要求。
陈萱立刻扶着他靠着一块巨大的、长满青苔的岩石坐下。她拿出那个老旧的军用水壶——这是从崖顶残骸中找到的少数有用物品之一,里面装着接来的雨水,小心地喂给林海几口。
冰凉的水暂时滋润了他火烧火燎的喉咙。他靠在岩石上,闭着眼,剧烈地喘息,感受着左臂伤口那持续不断的、灼热与麻痒交织的怪异痛感。他悄悄掀开包扎的布条一角,看了一眼。伤口周围的红肿没有消退,那灰白色的荧光在阴暗的光线下,依旧在皮肉下隐隐脉动,如同沉睡的毒蛇。
“怎么样?”陈萱担忧地问。
“……还撑得住。”林海重新包扎好伤口,语气平静,不想让她过多担心。他转移话题,目光望向炊烟的方向,虽然被茂密的林木阻挡,什么也看不见,“……还有多远?”
陈萱拿出那个锈迹斑斑的指北针——同样来自崖顶的“战利品”,再次确认方向。“方向没错,但看这山势,直线距离不远,真要走过去,恐怕得天黑。”
时间,又是他们最大的敌人。白天尚且如此艰难,一旦入夜,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
休息了不到五分钟,林海便挣扎着要站起来。“不能停,走。”
陈萱知道他的顾虑,不再劝阻,搀扶起他,继续前行。
越往前走,林木愈发高大,遮天蔽日,光线变得昏暗。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野兽的足迹和粪便,空气中也隐约飘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大型动物的腥臊气。
陈萱更加警惕,将匕首握在手中。林海也强打精神,耳朵捕捉着林间的任何异响。
突然,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“咔嚓咔嚓”咀嚼骨头的声响,伴随着低沉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。
两人瞬间停住脚步,屏住呼吸,缓缓蹲下身,借助灌木丛隐藏身形。
透过枝叶的缝隙,他们看到前方几十米外的一小片空地上,一头体型壮硕、毛色灰黑的野猪,正低着头,用獠牙翻刨着泥土,似乎在啃食着什么植物的块茎。它脊背上的鬃毛根根竖起,显得异常暴躁。
是绕过去,还是等它离开?
绕路意味着更远的路程和不可预知的地形;等待,则消耗着他们宝贵的时间和体力。
就在两人犹豫之际,那野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抬起头,猩红的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鼻孔喷着粗气,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。
它的目光,似乎定格在了他们藏身的方向!
陈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握着匕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。林海也绷紧了身体,右手悄悄握住了旁边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。
对峙,在寂静的林间弥漫。
野猪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,发出威胁性的低吼。它似乎不确定威胁来自何处,但又不肯轻易离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林海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,左臂的疼痛也愈发尖锐。他知道,不能再等下去了。
他对着陈萱,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“后退”的手势,示意她慢慢向侧后方移动,自己则准备用石块吸引野猪的注意力,为她创造机会。
陈萱看懂了他的意图,用力摇头,眼神坚决——要留一起留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咻!”
一支粗糙的木杆箭矢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从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叶间疾射而出!
“噗嗤!”
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野猪的脖颈侧面!
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,庞大的身体猛地人立而起,随即轰然倒地,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便不再动弹。
林海和陈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!
他们猛地转头,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。
只见那棵大树的枝桠间,一个穿着兽皮、脸上涂抹着绿色汁液、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,正缓缓收起一把简陋的木弓,敏捷地从树上滑落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