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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金陵镇的困境,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网,让沈廷扬几乎喘不过气。补给短缺、工具损毁、疾病蔓延、土着环伺,还有那在营地阴燃的、危险的黄金梦……每一样都足以压垮这个初生的殖民地。他深知,困守海岸,被动等待那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补给船,无异于坐以待毙。这片大陆的答案,或许藏在它广阔而未知的内陆。

“我们必须走出去。”沈廷扬在廷扬堡那间兼作指挥所和住所的简陋木屋里,对麾下几名核心军官和那位从格物院抽调、负责记录风土人品的年轻学士方以智说道。油灯的光晕摇曳,映照着众人凝重而疲惫的脸。“朝廷命我等在此扎根,并非只为了守着这片海滩。此地能否长久,取决于我们能否找到稳定的水源、更适合垦殖的土地、以及……可能存在的其他资源,缓解眼下困局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墙上一幅极为粗略的地图上,那是根据舰队沿海勘察和少量土着信息拼凑而成,内陆部分几乎是一片空白,只标注了几条猜测的河流走向和象征性的山峦。“组建一支探险队,向内陆进发。目的有三:绘制详实舆图,寻找更大河流与肥沃平原,勘察有无可用之矿藏、林木。”

命令一下,整个殖民地都为之震动。报名者出乎意料地多,但动机各异。有忠于职守、渴望为殖民地寻得出路的军官士兵;有格物院出身,对未知世界充满纯粹好奇与探索欲的学士和匠人;但更多的,是那些被艰苦生活和渺茫前途压垮,将这次探险视为逃离眼下困境、甚至幻想着在内陆发现巨大金矿从而一夜暴富的移民。

沈廷扬对此心知肚明。他亲自挑选了队员:三十名最精锐、最可靠的海军陆战队士兵,由一名沉稳果敢的姓赵的千总统领,负责护卫;五名格物院人员,包括方以智(负责地理、生物记录与绘图)、一名精通草药和简单医术的医士、一名擅长辨识矿苗的匠人、两名熟悉土木测量的学员;另外,还强行征调了十名身强力壮、但近来因散布淘金言论而颇不稳定的移民——沈廷扬希望用艰苦的探险磨砺他们,同时也将他们置于军队的严密监管之下。

探险队配备了殖民地所能挤出的最好装备:磨损较轻的刀斧、全部堪用的十支燧发鸟铳及有限弹药、罗盘、象限仪、放大镜、大量的纸张和炭笔、以及仅够维持二十日的压缩干粮和咸肉。沈廷扬将一把珍贵的、由格物院特制的信号枪交给赵千总,叮嘱道:“每隔五日,若条件允许,向天空发射一枚绿色信号火箭。若遇紧急危险,发射红色。我会在堡内日夜留意南方天空。”

临行前,沈廷扬特意召见了赵千总和方以智,沉声道:“此去凶险,远超海上。未知之地,猛兽毒虫,诡谲地形,还有那些……不知是友是敌的土人。首要任务是活着回来,带回信息。切记,非到万不得已,不得主动与土人冲突。方学士,你的笔,有时比鸟铳更重要,务必详实记录。”

在一个南半球初秋的清晨,晨雾尚未完全散去,这支四十五人的探险队,背负着殖民地的希望与沈廷扬的沉重嘱托,告别了廷扬堡稀疏的送行人群,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仿佛无边无际、沉默而神秘的原始森林。

第一步踏入林间,光线便骤然暗淡下来。参天的桉树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巨木,遮天蔽日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、带着辛辣气息的桉树油味道,混合着脚下厚厚落叶层腐烂的霉味。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松软的腐殖质,行走极其困难。各种奇形怪状的昆虫嗡嗡飞舞,不时有色彩斑斓的蜥蜴从脚边迅速爬过,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从未听过的、或是高亢或是低沉的鸟鸣兽吼,让人毛骨悚然。

方以智却显得异常兴奋,他不停地用炭笔在纸上速写着独特的植物形态,收集奇怪的叶片和种子样本,测量树木的胸径,并在不断修正的地图上添加标注。“赵将军你看,此树流出之脂液,气味奇特,或许有用。”“此地土壤呈赭红色,与海边沙质迥异……”

然而,困难和危险接踵而至。仅仅前行了半日,队伍中就有人被一种隐匿在树叶下的毒虫叮咬,伤口迅速红肿溃烂,随队医士用尽了随身携带的草药,才勉强控制住伤势。茂密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不断拉扯着他们的衣物,划破皮肤。罗盘在某些富含铁矿的区域会受到干扰,让他们一度偏离方向。

第三天,他们遇到了一条宽阔而湍急的河流,拦住了去路。河水浑浊,看不清深浅。赵千总派出水性好的士兵探查,险些被暗流卷走。最终,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,砍伐树木,扎成简易木筏,才得以分批渡过。过程中,一名负责牵引绳索的移民,因体力不支加上心神恍惚,被河水冲走,瞬间便消失在浑浊的激流中,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。第一次减员,给队伍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。

夜晚更是难熬。他们不敢生起太大的篝火,生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。只能轮流守夜,听着周围黑暗中各种窸窸窣窣、令人心悸的声响,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,几乎无人能安眠。那十名被征调的移民,最初的兴奋和幻想早已被疲惫和恐惧取代,眼神变得麻木,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。

第七日,他们终于有了重大发现。在翻越一道连绵的丘陵后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一片广袤的、望不到边的草原展现在眼前,草色枯黄(正值南半球秋季),但地势平坦,远处有蜿蜒的河流反射着天光。

“是草原!好大的草原!”方以智激动地声音发颤,连忙展开图纸,“若能引水灌溉,必是绝佳牧场!比海边那片狭长地带强太多了!”

赵千总也精神一振,立刻下令派出斥候,探查周边情况。然而,斥候带回的消息却让他眉头紧锁:在草原边缘,发现了多处人类活动的痕迹——熄灭未久的篝火堆,废弃的简陋营地,以及一些与海边土着风格略有不同的石刻图案。

“这里也有土人,而且可能更多。”赵千总对方以智低声道,“传令下去,加倍小心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准擅自行动,尤其不准靠近那些石刻!”

探险队在草原边缘建立了临时营地,进行更详细的勘察。方以智和矿匠在附近一条溪流的冲积层里,发现了一些闪烁的云母碎片和少量赤铁矿砂,但并未找到期待中的金矿迹象。这让那几名心存侥幸的移民大为失望,情绪更加低落。

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向草原深处进发的那个傍晚,负责警戒的士兵发出了低沉的警报声。只见远处的草浪中,出现了数十个骑马的身影!那些人身形矫健,皮肤黝黑,手持长矛,正远远地绕着他们的营地奔驰,似乎在观察他们。

与海边那些主要以采集狩猎为生、步行为主的土着不同,这些草原土人显然拥有马匹,机动性更强,看起来也更加彪悍。他们没有立刻靠近或发动攻击,但那沉默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环绕,带来了比直接冲突更大的压力。

赵千总紧握鸟铳,下令士兵们依托临时工事,结成防御阵型,严禁开火。方以智则紧张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——大明帝国与澳洲内陆土着的第一次对视。

双方就这样隔着数百步的距离,在苍茫的暮色中对峙着。探险队如同闯入巨人庭院的蚂蚁,渺小而忐忑。这片未知大陆的面纱,刚刚揭开一角,露出的却不是温顺,而是更加深沉、更加难以捉摸的面貌。

赵千总看着那些幽灵般的骑手,又看了看手中即将再次射向夜空的绿色信号火箭,心中沉重。他不知道这信号,是会给廷扬堡带去希望,还是预示着更大的麻烦。探险队真正考验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