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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祯九年,八月初四。

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,清军大营中,被掳掠的百姓蜷缩在营地角落,在寒露中瑟瑟发抖。

马文才几乎一夜未眠,眼睛因缺乏睡眠和过度焦虑而布满血丝,但他还是死死盯着营地里的动静。

他发现自后半夜开始,建奴的营地就不再平静。原本相对规律的巡哨和鼾声被一阵阵急促马蹄声打破。

先是北面,然后是东面,不断有清军小股骑兵风尘仆仆地返回营地,他们甚至来不及下马休息,便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奔赴西南方向。

原本正在休息或整理抢掠所得的清兵也被集结起来,翻身上马,火把都不多打,就乱哄哄地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。

这种异常且仓促的调动,让马文才的心也随着那一阵阵远去的马蹄声提到了嗓子眼。他看不懂军阵,但也隐约感觉到,这绝不像是正常的换防或劫掠。

到了破晓时分,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白,营地的混乱不仅没有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。

这一次,是从四面八方涌回来更多的人马。

一队队清兵押送着满载粮食、布匹、牲畜以及更多哭哭啼啼的俘虏的长队,如同归巢蚂蚁般,从各个方向汇入大营。

这些清兵脸上带着疲惫,却更多的是抢掠得手的亢奋,还带着一种……急于汇合的匆忙。

他们大声吆喝着,驱赶着俘虏和牲口,将抢来的物资胡乱堆放在空地上,使得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营地变得更加混乱和喧嚣。

马文才紧紧盯着这一切,一个念头猛地燃亮了心中的绝望!

官军!

一定是官军打过来了!

而且很可能就在西南方向!所以清军才连夜从北面东面调兵去增援,所以才把这些散出去四处劫掠的小股人马都紧急召回来。

他猛地抓住身旁眼神麻木的妹妹摇晃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却带着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急切和希望:“雪兰!雪兰!你看!你看鞑子这乱象!”

他又推了推另一边靠着打盹、同样面黄肌瘦的长工张重阳:“重阳!醒醒!快看!”

两人茫然地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少爷。

马文才压低声音,手指偷偷指着那些不断涌入营地、乱糟糟的建奴队伍,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:“鞑子乱了!他们在往西南方向调兵!他们把外面抢东西的人都叫回来了!这不对劲,很可能是……是朝廷的王师打过来了!说不定就在西南边不远!咱们……咱们说不定有救了。”

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,却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,让马雪兰死寂的眼中也重新泛起一丝波澜,她下意识地反抓住哥哥的手。

张重阳也揉揉惺忪睡眼,努力睁大眼睛,试图从眼前的混乱中看出少爷所说的“希望”来。

尽管他们依旧身处虎狼之窝,周围也依旧是清兵的呵斥和俘虏的哭泣,但这一刻,清军营地这反常的混乱,却让这三个濒临绝望的溺水者,忍不住想要拼命抓住。

马文才的心脏怦怦跳,目光死死盯住西南方向那片逐渐亮起的天空,仿佛能穿透重重营帐,看见那支正在逼近的王师。

破晓前夕,清军西路大营深处。

最宽敞的牛皮大帐内,炭火盆散发着微弱的热量,却驱不散弥漫其中的凝重。

超品公、议政大臣扬古利只合眼不到两个时辰,便被亲卫轻声唤醒。

年逾花甲,已经六十四岁的扬古利脸上刻满风霜,他是后金开国元勋,眼中没有丝毫老人应有的浑浊,只有鹰隼般的锐利和久经沙场沉淀下的沉稳。

但此刻,这沉稳之中掺杂了一丝警觉。

自昨夜入夜过后,便有零星的坏消息从西南方向传来。

起初并未引起他的太多注意,只当是几股外出哨探的噶布什贤超哈(先锋斥候)遭遇袭击,略有损失。

这在深入敌境时也是司空见惯,无非是些零散的明军溃兵或地方乡勇的骚扰,如同蚊蚋叮咬,无伤大体,只需加强警戒即可。

然而,随着夜色加深,来自西南方向的报告变得越来越频繁,传回报告越来越密集,也越来越令人不安。

损失不再是个别小队,而是成片成片,呈现出一种被计划性的精准穿插、渗透、切割的态势。

派往西南方向的精锐斥候,仿佛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网,不断被吞噬,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大都支离破碎,甚至相互矛盾。

更关键的是,直到后半夜,他们竟还是无法确定这股突然出现的、攻击性极强的敌人究竟是谁!

只知道有一支规模不明的明军,正以极快的速度,不顾一切地冲脸而来。

这股势头,绝非散兵游勇所能为。

察觉不对的扬古利就睡意全无,立刻起身披甲,来到帐中悬挂的简陋舆图前。

昏黄的油蜡烛下,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舆图上西南方向的区域,眉头紧锁。

根据他手中掌握的、来自中路军阿济格和投降明军所提供的情报,明军的主力,超四万人的宣大总督梁廷栋和京营的混合部队,此刻还被阿济格牵制在东安县一带。

有中路阿济格数万大军挡在中间,宣大和京营无法大规模出现在他们西路军的西南方向。

而最能打的关宁军,则龟缩在通州附近保卫漕运和京师东南门户,也同样被阿济格的中路军所阻。

那西南方向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,究竟从何而来?

卢象升?洪承畴?

破边入关之前他们都会提前捉生拷问,还有从各种合作之人那里换取而来的情报,扬古利脑海中闪过这两个最有可能的明军统帅的名字。

但他们一个在中原剿寇,一个在西北,就算接到勤王诏令,千里迢迢赶来,按常理推算,至少也还需大半个月!

真到了那时,他们的大军早已满载而归,甚至可能都快出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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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1:

超品公额驸扬古利,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,崇祯九年统领两红旗及部分汉军、蒙古人约1.2万人,负责西路主攻。

《清太宗实录》卷28记载:“命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奉命大将军,率师伐明,扬古利、阿巴泰副之”。

《清太宗实录》卷29记录,“扬古利督正红、镶红二旗及石廷柱、马光远部,以西洋炮轰塌昌平南门,遂克之”。

崇祯九年七月的《兵部塘报》称:“西路虏首为超品公扬古利,拥众万余,自白羊口突入,与中路阿济格合兵犯昌平”。明代奏报明确将扬古利列为西路军最高指挥官,与清代实录形成互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