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谷满仓心头一堵,来不及犹豫,他又飞快地从贴身暗袋摸出约莫三两的碎银子,弯腰快步来到正在埋头记录的安抚官身旁。

“大人,行个方便……”

谷满仓将银子悄悄塞进对方掌心。安抚官一愣,顺着谷满仓隐秘所指,看向那哑女。

“那是我远房表亲,遭了难才陷在这儿。求大人带她出去后……高抬贵手,能否放她自寻生路。”他胡乱编了个借口。

安抚官捏了捏银子,耷拉着眼皮打量谷满仓和那女人,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笑,但银子到底是实在的。

他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应下。

谷满仓心头大石落地,匆匆返回女人身边,将最后借来的三两银子一把塞进女人冰凉的手里,紧紧握住对方的手。

他盯住女人的眼睛,嗓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:“拿好,别叫人看见。出去后,别回原籍,想办法去重庆,重庆东水门码头边上的西大街那里是我家,你找一个叫刘氏的,那是我娘!在那儿落脚,等我回来!我带你过安生日子!”

女人空洞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微弱的亮光。

她手一颤,下意识握紧那块冰凉的银子。她望着谷满仓,嘴唇轻轻动了动,终究没能发出声,只是满含热泪地连连点头。

这时,安抚官又开始吆喝队伍动身。

她被后人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向前,两人手分开,女人却仍一次次回头,频频望向谷满仓,仿佛要将他的面目五官刻进自己骨子里。

谷满仓目送对方在安抚官那里做了记录,随后他不敢再停留,迅速转身飞奔回防线后。

回到自己岗位后,谷满仓的心仍狂跳不止,背上沁出一层细汗。重归岗位,他得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缓慢移动的队伍。

他看见那个女人紧攥着手,低着头,跟着收了银子的安抚官,一步步走出峡谷口,汇入外面喧嚣混乱的顺民队伍,渐渐消失在尘土与人潮之中。

伍长走过来踢了他一脚:“他娘的,拉泡屎去这么久?瞅啥呢?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!站好!”

谷满仓收回目光,闷声道:“是!”

他握紧火铳,心里一遍遍默念:重庆、东水门码头、西大街、刘氏……你一定,要记住啊……

……

“大人,流寇里的闯塌天到了,还有大人特别交代过的那个闯营的李自成,也是一前一后出来了。”

听到李自成的名字,杨凡眼神微动。

他望见谷口陆续走出一些披甲流寇,先是一皱眉,回头看了眼身后肃立的川东兵士和擦得锃亮的火炮。

再回头时,他的目光已冷如冰霜,逐一扫过那些鱼贯而出的流寇头目。

那些披甲流寇在游击营士兵要求下脱下甲胄,堆成一堆,随后先出来的那些个掌令、管队等小头目,大多低头快步,不敢与两侧明军对视。

直至那两人现身。

李自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箭衣,身形不算魁梧,却步伐沉稳,脸上带着谨慎。

行至杨凡数步之外,他停步,目光与杨凡一触即垂,立马得体的抱拳行礼,“罪弁李自成,率部出峡。有劳将军久候。”

杨凡面无波澜,仔细打量着这位以后的闯王,心头一时间极度复杂。他知道这人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闯将,却在之后短短数年就能把明朝搞个天翻地覆。

现在,杨凡有把握能杀了对方。

但,那对他自己而言,又有什么意义呢?

陈奇瑜只会怪罪自己无端屠杀投降贼寇头目,破坏抚局,传出去也没人会感激半分。

心中思绪恍如电光石火般闪过,杨凡脸上笑容复杂,场面话却是张口就来:“李头领既受招抚,日后当恪守朝廷法度,安分守己,勿负圣恩。”

“罪弁谨记。”李自成再次抱拳。

话落,他似乎还想再言几句,与这川兵套套近乎,抬眼却蓦然看见杨凡身后的许平,脸色顿时沉下来。

上次康宁坪相见,许平仍是他麾下掌令,如今却摇身一变,成了明军千总。

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,许平直视不避。片刻后,李自成移开视线,不再多言,侧身让至一旁,沉默如石像般注视着后续队伍。

紧接着,一阵略显粗豪的笑声传来。

是闯塌天刘国能大步而出。

与李自成的沉郁迥异,他虽同样风霜满面、衣衫破旧,却显得颇为洒脱,甚至有些大大咧咧。

刘国能也学着李自成模样对杨凡抱拳,嗓门十分洪亮:“杨将军!别来无恙!哈哈哈,没想到俺老刘还能全须全尾走出这鬼门关,得多谢杨将军手下留情啊!”

杨凡对这人了解不深,尚未回应,便见刘国能的目光已被他身后那几门火炮牢牢吸住,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忌惮。

他忽然擅自离队,朝着火炮疾步而去,忍不住上前伸手来回抚摸冰冷的炮管。

旁侧游击营士兵见状,立即警惕地握紧兵刃围过去,目光探询地朝杨凡这边投过来。

杨凡挥手止住士兵,眼神微眯静观其变。

刘国能摩挲两下火炮,嘿嘿干笑收回手,再次回到杨凡旁边,却仍不算回头眼馋地盯着火炮咂嘴:“好家伙!真是好家伙!之前在康宁坪,可让这宝贝揍得俺老刘不轻!弟兄们一听这响动,魂都飞了一半!”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旁人趣事,甚至带点自嘲。

他转头冲杨凡,半开玩笑半认真道:“杨将军,啥时候俺老刘要是也能使唤使唤这精致玩意儿,轰他娘的……咳,轰那些不开眼的鞑子或毛贼,那才叫带劲!”

杨凡容色依旧平淡,只道:“刘头领说笑了。火炮乃国之重器,自有规制。刘头领既已受抚归家,安心务农才是正道。”

刘国能哈哈大笑,似不以为意,拍了拍手:“那是!那是!咱老刘往后就扛锄头了!”

可他闪烁的眼神和又一次瞟向火炮的目光,却泄露了真心。

两人不再多言,各怀心思,待老营人马大致出尽,便各自分散,归于安抚官管理,缓缓流出峡谷。

杨凡立于原地,默默注视两者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。

此番放虎归山,后患几许,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。

峡谷长风吹过,卷着血腥与尘土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