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砚生站在冰面上，右手还握着那根滴血的银针。风从天台边缘吹来，带着湿冷的气息。他没有动，也没有再向前一步。刚才那一眼识海的记忆还在脑中翻涌，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回想的时候。
他慢慢松开手指，将银针收回药囊。动作很轻，像是怕惊醒什么。接着他抬起左手，一把扯开狂医的衣襟。
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。一道陈旧的疤痕横在狂医心口，中间插着半截断针，针尾泛着暗青色的光。齐砚生瞳孔微缩，立刻认出这是什么。
“渡厄针。”他低声说，“青囊门禁术。”
狂医的身体猛地一震，毒钳抬起一半又停下。他的呼吸变得沉重，眼神在红与灰之间闪烁。
齐砚生盯着那截断针，古瞳运转。视野模糊了一瞬，眼前出现能量流动的轨迹。黑色与金色的气流在狂医体内纠缠，每逢月圆便剧烈震荡，而那根断针每次都会深入一分，刺入心脉。
“这针不是伤你。”他说，“是在压你体内的双脉暴走。每到朔望，它自动激活，替你承受反噬。”
狂医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，像是笑，又像哭。
齐砚生不再看他，转而打开药囊。取出七根新针。银针更细，表面刻有符文，是《玄枢九针》第四式“凝魂引”的纹路。他把针一一摆在地上，排成弧形。
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小撮药粉，撒在掌心，轻轻搓燃。火光一闪，一股清淡的药香散开。
他在冰面上跪坐下来，双手合十，闭眼三秒。再睁眼时，目光已完全沉静。
第一针，扎进膻中穴。
银针入体，狂医身体剧颤，金血从嘴角溢出。齐砚生没停，第二针落神阙，第三针穿鸠尾，第四针点巨阙……七针连环，精准无比。
每扎一针，旧针上的青光就弱一分。第七针落下时，那截断针突然震动，自行退出半寸，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。
齐砚生伸手捏住断针，用力拔出。
鲜血涌出，却被七根新针形成的气场挡住。血液悬在空中，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，随后被吸入针身，消失不见。
“封印重构完成。”他说，“现在你每动杀念，灵脉自震，痛的是你自己。”
狂医站着没动，右臂的毒钳开始退化。黑色甲壳片片剥落，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肤。肌肉收缩，关节归位，整条手臂恢复成人形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，五指张开又握紧。忽然，掌心裂开一道口子，金血流出，滴在冰面，蒸腾起淡青烟雾。
他笑了。
笑声越来越大，几乎撕破夜空。可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。
“我杀了那么多人……”他声音发抖，“我以为我是替她报仇，替自己讨公道。可原来……救我的人，是你们这些‘仇人’。”
齐砚生没说话，只是静静看着他。
“二十年了。”狂医喃喃道，“每个月圆都疼得想死。我以为那是惩罚，是我活该。可原来那是……保命的东西。”
他缓缓跪下，双膝砸在冰面上。
“我一直以为我是怪物。”他抬头，眼睛已经不再是赤红，而是褪成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蓝，“可你却给我换针，治我……你不杀我？”
齐砚生站起身，拍掉膝盖上的冰屑。“你是病人，不是敌人。”
狂医怔住。
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，直升机的轰鸣也清晰起来。城市依旧混乱，毒雨残留的痕迹还在街道蔓延。
但这里安静了。
齐砚生收起药囊，转身要走。脚步刚动，身后传来声音。
“等等。”
他停下。
狂医仍跪着，头低垂。“你说下次带她来……是真的吗？”
齐砚生回头，风吹起他白大褂的衣角。“如果你能控制住自己。”
“我能。”狂医握紧拳头，金血顺着指缝流下，“这次……我想清醒地见她一面。”
齐砚生看了他几秒，点点头。
他迈步往前，走到天台边缘。医院大楼下方灯火零星，警车红蓝光交替闪烁。他知道裴玉容不会善罢甘休，屠仲谋的实验室还没炸，沈清梧的安危仍是未知。
但他不能乱。
他抬手摸了摸眉心，那里还在隐隐作痛。古瞳受损，视野边缘有些发黑。刚才强行通幽加上连续施针，体力早已透支。
可他还站着。
护腕下的旧疤渗出血迹，但他没去管。右手伸进药囊，握住最后一根备用针。
这是防备。
也是底线。
狂医在他身后慢慢站起，脚步虚浮，却一步步朝他靠近。他没有攻击，也没有逃跑，只是走到齐砚生侧后方五步的位置，停了下来。
两人并立于天台边缘，一人染血，一人残伤。
风声低回，药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浮动。
齐砚生忽然开口：“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你的痛吗？”
狂医没回答。
“因为我父母死的那天，我也在痛。”他说，“但我活下来了，不是因为恨，是因为有人愿意用针救我。”
狂医闭上眼。
“你现在可以选择。”齐砚生说，“继续当她的刀，或者……做个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，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夜空。
“齐医生！白明洲被人带走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