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心中不甘,他起初仍认为不过是敌人藏得够深,只要持续施压,总会露出破绽。
可随着时间推移,现实却一次次打破他的预期。
无论采取何种方式——审讯、策反、布网追踪,全都收效甚微。
萧洋内心逐渐意识到:这场博弈的对手,远比预想中更加老练、更加危险。
他的神情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从容。
而在之后的几日里,他仍按照雅婷之前的部署继续行动。
只是心里清楚——想要揪出那只隐藏极深的黑手,前路依旧艰难重重。
萧洋在追查佣金线索的过程中,仅收获了些微不足道的信息。
这些零散且看似无用的细节,他仍反复推敲、逐一审视,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。
结果与他最初的推测有些出入——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,原本只和李宪成保持单线联络。
如今李宪成已无法再提供任何帮助,自然也就断了进一步追查的路径。
就连他的儿子、侄子这类亲近之人,也对背后的靠山一无所知。
起初,萧洋怀疑这些人是在刻意隐瞒,于是动用了各种方法试探,却始终没能从他们口中撬出哪怕一丝有价值的讯息。
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对方嘴硬,不肯松口,可随着时间推移,他才真正意识到:他们不是不说,而是真的不知道。
但无论何种局面,总会留下蛛丝马迹。
正因如此,眼下越是毫无头绪,萧洋反而越确信——那个幕后之人必定对这片地盘极为熟悉,甚至极有可能与公主有过交集。
否则,绝不会采用如此隐蔽又精准的手法布局行事。
对方每一步都谨慎至极,显然就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,不给任何人留下联想的空间。
想到这里,萧洋面上依旧平静如水,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。
他在反复思索:下一步该如何走?接下来又会面临怎样的变数?
几天之内,整座城市里曾属于李宪成的旧部与派系几乎被彻底清理干净。
公主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,长久以来紧绷的心神也终于有了片刻松弛。
对她而言,眼前的威胁已然解除,暂时无需再提心吊胆。
风波落定之后,萧洋也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倦意。
这段时间经历太多波折,接连不断的事件让他身心俱疲。
此前一直有任务压身,尚能支撑;可一旦闲下来,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一个习惯于行动的人,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,身体和精神都会产生强烈的不适。
这正是萧洋此刻的真实写照。
这几日公主并无要务在身,萧洋便躺在房间的床上,怔怔望着天花板发呆。
脸上虽看不出情绪波动,心里却像燃起了一团烈火,灼得他几乎难以安坐。
正当他思绪纷乱之际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敲声。
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句:“谁啊?门没锁,进吧。”
嘴里说着,人却依旧躺着不动,目光仍停留在头顶那片空白之上。
这两天的休整时间里,他一直在思考另一件事。
他把六足引荐给了雅婷公主,但雅婷并未给予六足任何明确承诺。
倘若将来六祖为她立下功劳,是否就能换来一族的生存机会?
这个问题,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,与雅婷公主认真谈一谈。
正想着,房门已被推开。
萧洋听见脚步声极轻,像是穿着软底鞋的人走了进来,不由得微微一愣,抬眼望去。
出现在门口的,竟是那位曾与李宪成关系密切的红衣女子。
刹那间,萧洋满脸错愕。
“咦?是你?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自从上次被带回后,这名女子就被安置在一个隐蔽据点。
名义上说是休养,实则是因雅婷公主对她尚存疑虑,安排了人暗中看管。
而那女人也心知肚明,一直安分守己,从未试图离开或探听消息,只是安静地待在屋内。
可如今,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?
萧洋心中满是疑惑,而红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,语气从容:“我出来,当然是来找你的。”
“找我?”萧洋眉头微皱,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。
按理说,此人目前仍处于观察阶段,立场未明,组织内部本应尽量避免与其深入接触。
这一点,萧洋心里非常清楚。
所以他此刻的表情,并非全因意外,更多是警觉——她此行究竟有何目的?
然而红衣女子只是静静站着,眼神清澈,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。
萧洋眉梢微动,眼中掠过一抹惊异,视线牢牢锁住那名红衣女子的双眸,仿佛要在她瞳孔深处寻出半分破绽。
他凝神注视着她,却未在她眼中捕捉到丝毫闪躲或游移。
相反,她直视着他,神情坦然,目光澄澈而真挚,竟让他一时语塞。
这样的对视出乎他的预料——他从没想过,她会用这般毫无防备的眼神望着自己。
这一瞬,萧洋心头微震,眉头不自觉地轻蹙起来,脑中迅速盘旋着一个念头: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正思忖间,红衣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,这一次,语气比先前更加恳切。
“其实……依我看来,公主殿下对你们这些人,始终存有戒心。
你们,还是得为自己留条后路。”
萧洋闻言,心头一滞。
他刚为雅婷办成一件大事,立下不小功劳,怎么反而还被怀疑?他本能地不愿相信这话——如今他与雅婷早已是命运相连,同舟共济,怎可能还遭提防?
可转念一想,若对方是刻意挑拨离间,用这种方式未免太过拙劣。
他沉吟片刻,忽然心头一亮,仿佛拨云见日——过去他和雅婷之所以能合作无间,是因为李现成还在时,彼此都有所倚仗;可如今李先生已不在,雅婷便不再需要他这样一个“外人”了。
想到此处,萧洋终于明白过来。
若真如此,自己恐怕真要落得个功成身退、兔死狗烹的下场。
他嘴角轻轻扬起,勾出一抹苦笑。
这结局虽令人不甘,但细想之下,也并非全无可能。
他望向红衣女子,微微一笑,语气平静:“多谢你提醒。
不过眼下,还不至于太紧张。”
“呵,不必紧张?”女子轻笑一声,“可他已经把你身边的人换掉了,你还蒙在鼓里吧?”
萧洋神色骤然一凛,正欲开口,门外却突兀地传来敲门声。
他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:“谁?”
话音未落,外面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。
那声音萧洋再熟悉不过——是公主麾下一名黑衣官吏,也是公主身边的亲信近臣。
他心头一沉:此人怎会突然找上门来?
还不等他细问,敲门声再次响起,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传进来:“大人,奉公主之命,特来送上战利品。”
萧洋一怔,随即拉开房门。
门外果然站着那位近臣,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,年方二八,身形纤弱,穿着粗布衣裙,低眉顺眼,楚楚动人。
萧洋目光扫过那女子,眉头悄然皱起:“公主派人送来这个女子,是何用意?”
他还想追问,那近臣却已笑着接口:“公主知您独居于此,无人照料起居,特赐婢女一名,以供差遣。”
萧洋一听,心中顿时明了——果然,应了红衣女子方才那番话。
他不动声色地回头,朝屋内红衣女子方才站立的位置望去,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。
他神色微变,随即恢复如常。
他知道,她不能被人看见与自己同处一室,否则必生波澜。
他默默点头,目光重新落在那婢女身上,片刻后淡淡对近臣道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“替我向公主道声谢,这女人我就不收了,留在我身边实在麻烦。”
话音刚落,他正欲关门,那近臣却伸手一拦,稳稳抵住门框,嘴角微扬,笑意未达眼底。
那神情分明在说:人已经送到,接不接,由不得你。
萧洋眉心微动,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。
曾几何时,在公主身边行走,谁敢如此轻慢于他?他的身份摆在那里,无人敢逾矩半分。
可如今权臣刚倒,自己反倒成了多余之人,连个近臣都敢这般试探。
他垂眸片刻,终是压下心头的不悦。
眼下尚未撕破脸皮,没必要为一句言语争锋。
于是只淡淡点头,语气平静:“既然如此,人便留下吧。
我这边尚有要事,就不多留你了,回去代我向公主回话。”
那近臣闻言,脸上顿时浮起笑意,恭敬拱手,撂下几句客套话后转身离去。
临走前,还特意贴近那女子耳畔,低语数声,叮嘱她务必小心侍奉。
待脚步声远去,门扉合拢,屋内重归寂静。
萧洋站在原地,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,片刻后忽然打了个响指,唤来几名亲信手下。
自始至终,他未曾说错半个字,可胸中却如压了块石头,沉闷得喘不过气。
他盯着那女人,声音冷淡:“先去歇着,何时用得着你,再叫你过来。”
女子抬眼看他,似有话想说,嘴唇微启又闭,最终只默默颔首,转身离去。
萧洋望着她的背影,眼神微沉。
他自然看得出她脸上的迟疑与不安,可此刻,他顾不上揣摩他人情绪。
门关严实后,他缓缓走到案前坐下,神情早已不复方才的从容。
就在这时,一道红影悄然从侧室走出——正是那红衣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