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子洋捏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往石灰巷走时,信封边角把掌心硌得生疼。信封是今早塞在他住处门缝里的,没贴邮票,没写寄件人,就正面用红墨水描了三个字:“石灰巷”,笔道歪歪扭扭的,看着像急急忙忙写的。
他本不想来。这阵子跟熵组织耗得太累,前天才从城郊废弃工厂跑出来,衣服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机油。但信封里除了这三个字,还塞着个小玩意儿——铜罗盘,巴掌大,边缘磕掉了块角,盘面不是常见的天干地支,刻着些弯弯曲曲的线,像谁随手画的迷宫。这罗盘他见过类似的,去年在一个被熵组织灭口的老教授家里,书架缝里藏过个一模一样的,只是当时那只盘面碎了。
石灰巷在老城区最里头,挨着护城河,巷子口堆着半人高的拆迁废料,红砖墙被泼了“拆”字,墨汁顺着墙缝往下淌,看着像血。巷子里没几户人家了,门窗大多用木板钉着,风一吹,木板“哐当哐当”响,比鬼叫还瘆人。
他往里走了百十米,看见个开着门的杂货铺,铺子里亮着个昏黄的灯泡,一个老太太正坐在竹椅上摘菜,花白的头发用根蓝布带扎着,动作慢悠悠的。
“大娘,问下,这巷子里有没有人见过这个?”刘子洋掏出铜罗盘递过去。
老太太抬起头,眯着眼看了半天,没接罗盘,先往他身后瞅了瞅,才低声问:“你是干啥的?”
“我是……来找人的。”刘子洋没说实话,“这罗盘是我一个朋友的,他说丢在这附近了。”
“你朋友是不是姓孙?”老太太摘菜的手停了,“高个,戴眼镜,总穿件灰夹克。”
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老教授就姓孙。“是,您见过他?”
“见过,”老太太往巷深处指了指,“前阵子总来这儿转,就在那头的老砖房门口蹲着,有时候还拿个本子记啥。大概半个月前吧,就没再来过。”
“老砖房?”
“就那栋,”老太太指的是巷子尽头一栋孤零零的房子,墙是青砖的,比别的房子都老,门口堆着些碎砖,看着像早就没人住了,“以前是个药铺,后来药铺黄了,就一直空着。姓孙的总去那儿,我问他干啥,他说找‘东西’。”
刘子洋谢了老太太,往老砖房走。走到门口,他先往四周瞅了瞅——巷子里静悄悄的,除了风吹木板的声音,啥动静没有。他推了推门,没锁,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一股中药味混着霉味钻出来,呛得他皱了皱眉。
刚要往里进,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,不轻不重,像有人穿着布鞋在走。他猛地回头,看见个穿黑衬衫的男人站在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,手里拎着个帆布包,正盯着他看,眼神挺冷。
“你找谁?”男人先开了口,声音有点哑。
“路过的,”刘子洋没说实话,“看这房子旧,进来瞅瞅。”
男人没说话,往老砖房门口凑了凑,目光扫过刘子洋的手——他手里还捏着那个铜罗盘。“这罗盘是你的?”
“嗯,”刘子洋攥紧了罗盘,“咋了?”
“没咋,”男人往巷口瞥了瞥,“这地方快拆了,不安全,赶紧走吧。”
他说话时,刘子洋瞥见他帆布包上沾着点红墨水,跟信封上的颜色一模一样。这人肯定跟那信封有关。
“你也来这儿找人?”刘子洋反问。
男人愣了下,没回答,转身就往巷口走,走得挺急,帆布包在屁股上一颠一颠的。刘子洋没追——他更想知道老砖房里有啥。
推开门往里走,屋里黑黢黢的,窗户被木板钉死了,只有几缕光从木板缝里钻进来。靠墙摆着个旧柜台,上面落着层厚灰,柜台后面有个药柜,抽屉大多都掉了,露出里面的空格子。
他用手机照了照,在柜台角落里发现个小铁盒,巴掌大,锁着。他试着把铜罗盘往锁孔上一扣,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——罗盘果然是钥匙。
铁盒里没别的,就一张折叠的图纸,展开一看,是张手绘的地下通道图,标着“入口:药柜后”,还有几个红点,不知道是啥。图纸背面写着行字:“熵在找‘声波器’,别让他们拿到”。
声波器?刘子洋没听过这东西。他刚把图纸折好揣起来,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——是刚才那个黑衬衫男人,好像在跟谁说话。
“……就在里面,我看见他进去了……”
刘子洋赶紧往药柜后面躲。药柜后面果然有个小洞口,够一个人钻进去。他刚钻进去,就听见老砖房的门被踹开了,进来好几个人,脚步声杂得很。
“搜!仔细点!”是个粗嗓子的男人在喊,“熵大人说了,必须找到图纸!”
刘子洋心里一沉——是熵组织的人。他顺着地下通道往里爬,通道里又黑又窄,爬得他膝盖生疼,还能闻到股潮湿的土腥味。爬了大概十几米,前面突然开阔了,是个小地窖,地窖中间摆着个铁箱子,上面盖着块破布。
他掀开破布,里面是个半人高的金属玩意儿,上面插着好多电线,看着像台旧收音机,但比收音机大得多。这肯定就是“声波器”了。
他刚想仔细瞅瞅,就听见通道里传来爬动的声音——有人跟进来了!
他赶紧躲到铁箱子后面。爬进来的是那个黑衬衫男人,手里拿着把刀,脸上沾着血,好像受了伤。“你在这儿!”男人看见他,愣了下。
“外面咋了?”刘子洋问。
“熵组织的人,”男人往通道口瞅了瞅,“我刚才想拦他们,没拦住。图纸你拿到了?”
“拿到了。”刘子洋把图纸递给他。
男人看了看图纸,又看了看铁箱子里的声波器,叹了口气:“姓孙的没骗我,真在这儿。”
“你认识孙教授?”
“嗯,”男人往地上坐了坐,揉了揉膝盖,“我是他学生,叫林伟。我老师半个月前被熵组织的人抓走了,他走前给我寄了个信封,说要是他出事了,就来石灰巷找这个,还说会有人拿着铜罗盘来接应——就是你吧?”
刘子洋点点头。“孙教授为啥被抓?这声波器是啥?”
“我老师以前在研究所搞声学研究,”林伟指了指铁箱子里的玩意儿,“这声波器是他做的,能发出一种特殊的声波,能干扰电子设备,要是调得好,还能让人头晕恶心。熵组织想拿它干坏事,我老师不乐意,就把东西藏在这儿了。”
正说着,通道里传来脚步声,还有人说话:“肯定在里面!快爬!”
“麻烦了,”林伟站起来,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螺丝刀,“我把声波器拆了,你拿着核心零件先走!”
“那你咋办?”
“我拖住他们!”林伟往通道口跑了两步,又回头,“对了,图纸上的红点是出口,你从第三个出口出去,能到护城河边上!”
刘子洋没再犹豫,从铁箱子里拆出个拳头大的金属疙瘩——看着像声波器的核心,揣进兜里,往地窖另一头的通道跑。刚跑没两步,就听见身后传来林伟的喊声:“别过来!再过来我就把这玩意儿砸了!”
他没回头,顺着通道拼命跑。通道里岔路多,他照着图纸上的标记,专挑往红点的方向跑。跑了大概二十分钟,终于看见个出口,是个盖着木板的井口。
他掀开木板爬上去,果然在护城河边上,离石灰巷不远。他往巷口瞅了瞅,看见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往外跑,手里拖着个啥,看着像个人——是林伟!
“林伟!”刘子洋喊了一声,想冲过去,又忍住了——他手里有核心零件,不能被抓住。
他眼睁睁看着林伟被拖上一辆黑色轿车,轿车很快就开走了。他攥紧了手里的金属疙瘩,指节都白了——又欠了个人情。
他没敢回石灰巷,直接往市区走。走到半路,手机突然响了,是个陌生号码。他犹豫了下,接了。
“刘子洋是吧?”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,挺尖的,“别躲了,我们知道你拿了声波器的核心。林伟在我们手里,想救他,就来城郊的废弃码头,一个人来。”
“你们是谁?”
“熵组织的。”女人笑了笑,“别耍花样,我们盯着你呢。要是敢报警,你就等着给林伟收尸吧。”
电话挂了。刘子洋站在路边,心里犯嘀咕——这肯定是陷阱,但他不能不管林伟。
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,把金属疙瘩藏在一块松动的砖缝里,又给以前认识的一个警察朋友打了个电话,简单说了下情况,让他悄悄去城郊码头接应。
“你小心点,”警察朋友在电话那头说,“熵组织的人狠得很,别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“知道。”刘子洋挂了电话,拦了辆出租车,往城郊码头去。
码头早就废了,停着几艘破船,风一吹,船板“吱呀”响。岸边堆着些旧集装箱,黑漆漆的像怪兽。刘子洋往里面走了走,看见林伟被绑在一个集装箱上,旁边站着个穿黑夹克的女人,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,手里拿着把枪。
“你来了。”女人笑了笑,“零件呢?”
“先放了他。”刘子洋往林伟那边瞅了瞅,他脸上有几道血印,看着没大碍。
“放了他可以,”女人打了个响指,旁边两个男人解开了绳子,“但你得把零件给我。”
林伟踉跄着跑到刘子洋身边,“你咋来了?这是陷阱!”
“没事。”刘子洋拍了拍他的肩膀,往女人那边走了两步,“零件在我身上,但你得先让我们走。”
“可以,”女人往旁边让了让,“你们走,零件留下。”
刘子洋刚想把零件拿出来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警笛声——警察朋友来了!
女人脸色一白,举着枪就指着刘子洋:“你敢报警!”
“不是我报的!”刘子洋趁机往旁边一闪。
女人开枪了,子弹打在集装箱上,溅起一串火星。旁边的男人也掏出枪,朝着警车的方向开枪。
码头瞬间乱了,警察躲在警车后面还击,女人和那几个男人往集装箱后面躲。刘子洋拉着林伟往岸边跑,刚跑没几步,就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喊声:“拦住他们!别让他们跑了!”
两个男人从集装箱后面钻出来,举着枪追过来。刘子洋拉着林伟往一艘破船后面躲,子弹打在船板上,“砰砰”响。
“你先走!”刘子洋把林伟往船另一边推,“我引开他们!”
“那你咋办?”
“别管我!”刘子洋捡起块石头,朝着其中一个男人砸过去,砸在他胳膊上。男人惨叫一声,枪掉在了地上。
另一个男人举着枪冲过来,刘子洋往旁边一闪,抓住他的胳膊,把他往地上按。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,男人的枪掉在一边,他伸手去摸,刘子洋一拳砸在他脸上,打得他鼻子流血。
就在这时,女人突然从后面冲过来,举着枪指着刘子洋的脑袋:“别动!”
刘子洋没动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下完了。
“把零件交出来!”女人喊。
刘子洋刚想说话,突然听见“砰”的一声,女人惨叫一声,倒在地上——是警察朋友开枪了,打在了她的腿上。
剩下的几个男人见状,赶紧往码头深处跑,警察追了上去。
“没事吧?”警察朋友跑过来,把刘子洋拉起来。
“没事。”刘子洋揉了揉胳膊,“林伟呢?”
“他往岸边跑了,应该没事。”警察朋友指了指方向,“我们得赶紧把这些人带回去,你也跟我们去局里录个口供吧。”
刘子洋点点头。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,被警察用手铐铐着,正恶狠狠地瞪着他。“你别得意,”女人咬牙切齿地说,“熵组织不会放过你的!”
刘子洋没理她。他知道熵组织不会善罢甘休,但他也不怕——从跟他们对上的那天起,他就没怕过。
录完口供,已经是半夜了。警察朋友开车送他回住处,路上说:“那个声波器的核心你得好好藏着,熵组织肯定还会来找。还有那个林伟,你也得提醒他小心点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刘子洋点点头。
到了住处,他先去把藏在砖缝里的金属疙瘩拿回来,藏在床板底下。他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——今天这事儿虽然解决了,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。熵组织为啥非要拿到声波器?他们想干啥?
越想越头疼。他爬起来,从兜里掏出那个铜罗盘,借着台灯的光看——盘面上的弯曲线条好像有点规律,仔细一看,居然跟声波器核心上的纹路能对上。
“原来如此,”刘子洋笑了笑,“这罗盘不只是钥匙,还是说明书啊。”
他把罗盘收好,又躺回床上。窗外的天渐渐亮了,他知道,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。熵组织肯定还会有新的动作,他也得做好准备。
至于下次会在哪儿遇到他们,会遇到啥危险,他不知道。但他知道,只要手里还有这铜罗盘,还有这颗心,他就会一直查下去——不管熵组织有多厉害,他都得跟他们耗到底。
天快亮时,他终于睡着了。梦里他又回到了石灰巷,老太太还在摘菜,林伟站在老砖房门口冲他笑,孙教授也回来了,正拿着那个铜罗盘给他讲上面的纹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