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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近黄昏。

阿澜依背着竹篓,走在寨中的青石板路上。她此刻刚从山里回来,竹篓里装着的,便是她今日上山采来的草药与山珍。

她现在,已开始为几日后的启程做准备。毕竟,她离开了乌蒙山,总要谋个生计,而开一间山货铺,再合适不过。

“阿澜依!”不远处,有人唤她。

阿澜依循声望去,看到晒谷场边立着一个杏黄色的身影——

是伊芙。

夕阳漫天洒落,在伊芙缀满银饰的身上镀了一层刺眼的金色。她今日穿着一件杏黄色的丝裙,领口绣着唯有贵族女眷才可使用的族纹——

这个姑娘,总以各种方式提醒着族人自己在寒姜身边的特殊地位。

阿澜依的眉头不由得地蹙起。

她向来不喜欢伊芙,尤其在经历了昨日那件事之后。伊芙虽非长老之女,却凭着近乎疯狂的虔诚,深得寒姜的信赖,留她在身边协助打理族中诸多琐务。而如今,她更是靠着与寒姜的亲密关系,俨然已成为狩猎队里一人之下的存在。

“听说你要嫁给巴勇了,我想送你一件贺礼。”伊芙走近,向阿澜依伸出手,掌心放着一枚香囊。

她的针线在族中是出了名的好。香囊上,“龙凤呈祥”的图案栩栩如生,那金银丝线交错,龙头凤尾绣得极为精细,每一针都透着用心。

阿澜依并未伸手去接,只淡淡道:“伊芙姑娘莫非忘了,我身为寨子里的蓉主,婚嫁之礼自有规制。平日往来的姐妹相赠些小玩意儿也就罢了,我与姑娘并不相熟,这礼,我不能收。”

这一声“伊芙姑娘”,令对方神色一僵。

自她跟了寒姜,族中谁不对她奉承有加,大家俨然已将她视作寒姜的平妻。即便是长老家的庶女,见了她也唤一声“伊芙姐姐”以示亲近。阿澜依这声疏离的“姑娘”,显然是未将她放在眼里。

伊芙脸上掠过一丝青白之色,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,显然是在强压着怒意。

只听她柔声道:“阿澜依,你阿兄素来疼你,如今你要出嫁,我若不送你一件贺礼,你阿兄知道了,怕是会怪我失礼呢!”

这话说得婉转,却字字带着挑衅。

阿澜依心头怒火骤起。

她虽知寒姜对伊芙颇为宠信,但阿兄的为人她再了解不过。阿兄素来将家人和下属分得明白,断不会允许伊芙在她面前以“长嫂”自居,以成婚为理由向她赠礼。

更何况,她和阿兄之间的关系,几时轮得到伊芙在她跟前说道?

“伊芙,你给我听着,”阿澜依语气转冷。这回,她是真生气了:“今日便是我阿兄亲自过来,也不敢要我收下你的礼……”

伊芙眼中闪过一丝惊愕——这位蓉主,在那首面前竟有如此底气?

要知道,寒姜在族里一直是翻云覆雨,在寨子中,更是无人敢违抗他的意志。

她好歹是个做妹妹的,难不成在那首面前,她也敢放肆?

阿澜依继续道:“我不管你和我阿兄是什么关系,只要他一日未将你娶进门,在我这儿,你就什么都不是。有本事,你便将这话原样儿告诉他,看他会不会为了你,停妻再娶,责难胞妹?”每个字,都掷地有声。

语毕,阿澜依转身便要离开。

“阿澜依!”伊芙急声唤住她,语气里突然透出几分恳求,“我送你礼物,只为一事……昨日之事,求你莫要对旁人提起,好吗?”

阿澜依转过头,对上她的目光。却见伊芙眼中浮现出的恐惧与哀怜,不似装出来的。

看到阿澜依转过身来,伊芙走了过去,低声道:“我与你阿兄……已有了一个孩子。你若说出去,长老侉印一家绝不会放过我。我死不足惜,可孩子是无辜的。”

阿澜依闻言一震,随即恢复平静。

是了,阿兄与她在一起,本就是为了绵延家族血脉。如今她生下子嗣,也并不意外。

思及此,她有些替香格嫂嫂惋惜: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知,她的丈夫已经跟别的女人,有了孩子?

不过这番话,终究在阿澜依心中激起一丝涟漪:总归,孩子是无辜的。

“东西我就不收了,你和阿兄的事,我也不会说出去。”阿澜依道,语气稍微和缓。

“不,你定要收下!”伊芙执意拿着香囊,就要往阿澜依手中塞,“你若不肯收,教我如何信你不会说出去?”

“除了信我,你还有别的选择么?”阿澜依反唇相讥。

想威胁她阿澜依?伊芙打错了算盘。

不管阿兄如何宠爱这女子,招服族等级森严,最忌以下犯上。她身为蓉主,断没有被她拿捏了去的道理。

伊芙闻言,默然垂首,那姿态楚楚可怜,仿佛人畜无害。

最终,阿澜依叹了口气。

她就要离开招服了,此时与她为难,除了给阿兄添烦恼,给自己招来祸患,确实没有其他好处。

于是,她接过了香囊。

伊芙见她收了,也未再多言,悄然转身离开。

然而就在伊芙走出不远,阿澜依便将那香囊丢进了背后的竹篓。

虽说刚刚伊芙也是用手拿着香囊,阿澜依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,并不敢将那香囊拿在手里。

那女子的狠辣手段,她早在救下杜鹃时,便已经领教。此番既已撞破伊芙与阿兄的私情,以伊芙的为人,极有可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对她伺机下手,这点,阿澜依心知肚明。

昨日,砚辰嘱咐她要多些防人之心,她是听进去了的。

尤其在经历了诺牙川那件事之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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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澜依走进家门,一阵清雅的花香便扑面而来。院中那几株晚开的万寿菊在暮色中静静地盛放,为这沉郁的黄昏院落平添了几分生机。

然而,她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堂屋中——只见寒姜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,显然已等候多时。

屋内没有点灯,只有从窗棂缝隙透进的几缕夕照,在他脸上投下光影。此刻,他的神情严肃,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阿澜依,宛如一头猎豹。

“阿兄回来了。”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,脚步未停,背着竹篓径直朝楼梯走去。

经历了这许多事,她此刻最不愿的就是与寒姜独处。

“阿澜。”寒姜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,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,“过来坐,陪阿兄说说话。”

阿澜依的右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,闻言顿住了脚步。

她收回脚,转身面向堂屋,语气带着疏离:“阿澜今日累了,想回房歇息。不过,阿兄若是以那首的身份命令我,阿澜也自当遵命。”

这话像一双无形的手,瞬间将兄妹之间的距离拉开。

寒姜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。除了这个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,在这个寨子里,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?

“既然如此,那便去你房里说。”

寒姜起身,大步走向阿澜依。不等她反应,他已抓住她的手腕,不容分说地将她带上楼。进屋后,反手便锁上了房门。

“阿兄,你弄疼我了。”阿澜依蹙眉揉着发红的手腕。

却见寒姜并没管她,而是径自走到她床边坐下。阿澜依见状,也只得放下竹篓,就近坐在梳妆台前,刻意离寒姜八丈远。

寒姜见她这个样子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从小到大,这丫头何曾与他如此生分过?他记得她四岁时跌倒了,趴在地上要他抱;八岁时被雷电吓得睡不着,一定要挤在他床上睡;十二岁第一次来月事,她却以为自己快死了,哭着往他怀里钻……那些记忆还历历在目,可现在,她却不愿意坐到他身边,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。

“你这个样子,可是因为伊芙?”寒姜开门见山。

“伊芙的事,阿兄该去问香格嫂嫂才对。”阿澜依别过脸去。

寒姜却恍若未闻:“你若介意,阿兄寻个机会将她打发了,可好?”

“阿兄要如何打发?”阿澜依挑眉问道,“阿兄这般地位,今日走了一个伊芙,明日还会再来别的。这种事,连香格嫂嫂都管不了,阿澜又如何能对兄长的事说三道四?”

寒姜却温柔地笑了。那笑里带着几分妥协,几分纵容:“你若希望我今后只有香格一个女人,我答应你就是。别人管不了,你有什么管不了的?”

他这般低声下气,反倒让阿澜依不知所措了。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,毕竟,有些人的账,她总不至于都算给阿兄。

可一想到活人祭祀那些被献祭的无辜生命,她的神情又冷漠了起来。

只见她定了定神,目光坚定地问道:“阿兄,族中祭祀的事,你可曾亲身参与过?”

寒姜微微一怔,却又有些释然。

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。他的阿澜依已经长大,以她的聪慧,有些事注定瞒不住。

“我每次都会参与。”寒姜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不止是我,所有的贵族男子,包括你三哥、诺牙川、巴勇……都会参与,并且是亲手献祭。”

阿澜依猛地站起,因动作太大直接带倒了椅子。

寒姜也随之起身,一步步向她走近,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中。

“阿澜却不知阿兄竟如此冷血冷心,”阿澜依的声音带着颤抖,“我不知阿兄是如何下得去手,他们都是一条条无辜的性命啊!”

“冷血?”寒姜扶住她的肩膀,试图让她冷静,“阿澜,你听着,招服族能兴盛百年,全凭真神和神咒庇佑。我们只管祭祀真神,护卫族群,其他人的性命,与我们何干?”

阿澜依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,只觉得他已无可救药。

夏虫不可语冰。

她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,她会把这句话用在阿兄身上。

“可你们这么做,就不怕遭到报应吗?”阿澜依绝望地问道。

却见寒姜冷冷一笑:“若天道真有报应,招服一族早就该从这世间抹去了。退一万步说,即便真有那么一天——”他话音顿了顿,目光深沉,“也自有阿兄一肩担下,轮不到你来忧心。阿兄就算舍弃这世间一切,也定会护你周全。”

阿澜依闭上了眼睛,泪水已从眼眶中涌出。她从不怀疑寒姜对她的回护之心,可正是这深沉的爱护,此刻却将她的心割得生疼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将满腹的酸楚与失望尽数咽下。既然她改变不了寒姜,也改变不了这个族群——

那便离开吧。

远走高飞,至少还能守住心底最后一片净土。

“我去帮希彩阿婶准备晚饭。”她擦了擦眼泪,不再多说什么,转身往门口走去。

而在刚走到门口时,却无意中瞥见了竹篓中的香囊。

“对了阿兄,”阿澜依从竹篓里取出香囊,递给寒姜,“这是伊芙送我的香囊,她的东西我不想要,你收着吧。”

将伊芙用心做的香囊交给她最爱的男人,这本就是阿澜依一开始的打算。

若这香囊没问题,她这也算是“成人之美”;若这香囊有问题,那么接下来,阿兄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。

寒姜疑惑地接过香囊,问道:“她送你香囊做什么?”

在他心里,并不希望伊芙接触他的家人,尤其是这个被他疼入骨子里的妹妹。

“她给我说是因为昨天那事,”阿澜依照实说道,“她不想让我说出去,我答应了她。全当是为了她跟阿兄的孩子。”

寒姜闻言一怔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才淡淡道:“那孩子再过两年,我会让人接走,交给香格抚养。伊芙心思不纯,往后她再送什么,你一律不必收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阿澜依低声应下,不再多言,转身推门离去。

待阿澜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寒姜的目光落回手中的香囊。他拈起那枚绣工精巧的香囊,置于鼻端轻轻一嗅——

刹那间,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如冰。

这个香气,阿澜依或许不识,但他执掌狩猎队多年,再熟悉不过。

这是引兽香。

狩猎队常在猎取不到猎物时使用此香,引诱山中野兽主动出击,再设伏围捕。

如今山中积雪,野兽正饥肠辘辘。阿澜依素来喜欢在山里溜达,伊芙将此香送给她,其用心之歹毒,不言自明。

若阿澜依戴着这个香囊进山,只怕顷刻间就会被闻香而来的野兽撕成碎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