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玄的到来,如同在狼牙堡这艘依靠血勇和惯性航行的战船上,安装上了一套精密的导航与动力系统。他没有急于展现惊天动地的手段,而是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官,开始细细诊脉,审视着狼牙堡这具迅速成长却难免粗糙的躯体。
几日不眠不休的查阅账册、走访调研后,张玄在议事堂内,向杨帆、冯源以及相关文职人员,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内政革新方略。其内容之详尽,思虑之周全,令在场所有人,包括自认对内政已有不少心得的冯源,都为之叹服。
“主公,诸位。”张玄声音平和,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,“堡主立下宏愿,欲建不世之功业。然,万丈高楼平地起,根基不固,则楼宇倾颓只在旦夕。目前我狼牙堡治下,虽有《垦荒》、《工坊》二令开其先河,然诸事混杂,权责不清,规矩不明,如乱麻缠结,长此以往,必生祸端。玄不才,梳理数日,略有浅见,请主公与诸位参详。”
他展开方略,条分缕析:
“其一,定户籍,明身份。即刻推行‘狼牙户籍制’。无论原住民、新附流民、乃至降卒转正者,皆需登记造册,详录姓名、年龄、籍贯、技能、亲属关系。一户一牌,作为身份凭证,凭此方可授田、务工、入学、乃至日后参与考绩。此举,可清人口,杜奸细,亦为日后征兵、征税、徭役之基。”他看向冯源,“此事繁琐,需细致入微,可交由冯主母总领,选拔聪慧细致之女子或文书协助,逐村逐户落实。”
冯源郑重点头:“先生放心,源必竭尽全力。”
“其二,一度量,平市价。即刻废止前朝旧制及各地私秤杂尺,统一推行‘狼牙度量衡’。长度以‘狼牙尺’为准,容积以‘狼牙斗’为度,重量以‘狼牙斤’为衡。由匠作区统一监制标准器,分发各村落、工坊、市集。凡交易、纳税、俸禄发放,皆以此为准。此举,可绝奸商盘剥,安民心,亦便于库藏管理、物资调配。”他看向负责匠作区的杨林,“此事关乎匠作标准,需林公子大力配合。”
杨林虽更痴迷火药,也知此事重要,拍着胸脯保证:“没问题,包在我身上!”
“其三,立税赋,蓄国力。废除一切苛捐杂税,推行‘十一税制’。即农田产出,十取其一;工坊利润,十取其一;行商坐贾,亦按其经营规模,十取其利之一。此税率,远低于前朝及周边势力,意在休养生息。同时,设立税吏,明确征收流程,严禁层层加码,中饱私囊。所征税款,皆入公库,用于军饷、官吏俸禄、兴修水利、办学等公事开支。”张玄看向杨帆,此事关乎势力命脉,需主公定夺。
杨帆毫不犹豫:“准!税赋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,此乃正理。先生可拟定详细章程,颁布执行。”
“其四,兴水利,固农本。农为立身之本。当组织人力,由堡内出资,民众出力,兴修沟渠、水库,抗旱防涝。尤其新垦荒地,水利需先行。可设立‘河渠司’,专司此事。同时,推广林公子所研堆肥之法,选育良种,提高田亩产出。”
“其五,通商贸,活血脉。不可因战废商。当在狼牙堡及石滩集等要地,设立官营市集,鼓励四方行商前来贸易。对我方急需之盐铁、药材、布匹等物,可适当降低关税,甚至给予补贴吸引。对我方产出之粮食、皮毛、手工制品,则鼓励外销,换取所需。设立‘市舶司’,管理市场,平抑物价,征收商税。”
一条条,一款款,清晰明了,直指当前内政管理的核心弊端与未来发展的关键节点。这已不仅仅是修补补,而是一场系统性的、自上而下的深刻变革。
杨帆越听,眼神越是明亮。张玄所提诸策,许多与他心中模糊想法不谋而合,但更为系统、专业,且充分考虑到了当下的执行能力。他知道,自己捡到宝了!
“先生之策,高屋建瓴,切中要害!”杨帆抚掌赞叹,“凡此诸策,先生可全权推行!所需人手、资源,尽可调动!若有阻挠、阳奉阴违者,无论何人,先生皆可先斩后奏!”
他将最大的信任和权力,赋予了张玄。
张玄深深一躬:“玄,定不负主公信重!”
革新之令,随即以杨帆的名义,加盖印信,迅速颁布至狼牙堡治下每一个角落。
起初,并非没有波澜。习惯了散漫的流民对登记户籍心存疑虑;一些村落长老对统一度量衡感到不便,觉得失去了操纵空间;部分靠着小聪明在混乱中牟利的人,更是暗中抵触。
但在杨帆的全力支持和张玄的雷霆手腕下,这些阻力被迅速瓦解。负责户籍登记的文书们耐心解释,告知户籍与授田、务工的直接关联;新的标准度量衡器具被强制推行,市场交易很快变得透明有序;而两名试图串联抵制新税制、中饱私囊的旧式胥吏,被张玄查实后,直接当众处以重刑,悬首示众,彻底震慑了所有心怀侥幸者。
冯源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和管理才能,她带领着一批新选拔的女文书,日夜不停地整理户籍档案,条理清晰,效率极高。
杨林则带着匠作区,很快打造出了第一批精美的标准“狼牙尺”、“狼牙斗”和砝码,分发下去。
百里弘则利用其交际之长,开始接触一些过往有贸易往来的行商,传达狼牙堡鼓励商贸的新政策。
变化,在悄然发生。原本有些混乱的流民安置点,因为户籍和授田,渐渐稳定下来,人们开始真正将这里视为家园。市集上,争吵少了,交易更加顺畅。新修的水渠开始引水灌溉着干涸的土地。虽然一切都只是开始,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和活力,已经开始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萌发。
狼牙堡,这个以武力崛起的势力,终于在张玄的引领下,开始将它的根基,深深地扎入民生的土壤之中。战争的潜力,在稳固的内政支撑下,悄然提升。杨帆可以更加放心地将精力投向即将到来的最终决战,因为他知道,自己的后方,正由一位真正的能臣,打理得井井有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