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抱到徐秋怡身旁。小家伙此刻兀自睡得香甜,呼吸均匀绵长,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。我凑近了仔细端详,他眉心间那一点鲜活的、殷红欲滴的朱砂痣,其形态、位置,甚至隐隐透出的那股灵韵,竟与我这“生母”(或者说,生命源头)如出一辙,如同一个不容置疑的烙印,宣示着他与我同源的神性本质。
然而,再往下看,那小脸蛋的轮廓依稀带着我未脱的稚气与清秀骨架,可细看五官,眉眼间的温顺,唇鼻的柔美线条,却更多继承了秋怡姐的明丽与婉约。这是一种奇妙的融合,仿佛天道在捏塑他时,取了我的“神”,融了她的“形”。
我忍不住伸出手指,极轻地戳了戳他吹弹可破的脸颊,故作凶狠地压低声音:“臭小子,你几乎要了老娘的半条命!” 话虽说得咬牙切齿,但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深切庆幸,以及一丝……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、初为人“母”(尽管这宗法身份复杂得能写满三页纸)的奇异柔软。
趁着产后休养的间隙,我和徐秋怡靠在并排的病床上,头碰着头,如同所有初为父母的小夫妻般,郑重其事地合计了半天。关于这个联结着我们特殊命运的孩子,名字必须慎之又慎。最终,我们共同拍板——
曹曦玥。
“曦”为破晓晨光,驱散长夜,寓意这孩子如同冲破我们各自命运阴霾的第一缕光芒,承载着全新的希望与开始;“玥”乃上古传说中的神珠,既暗合他来历不凡、源自星君的本质,也寄托了我们最朴素真切的愿望——愿他一生平安顺遂,被视若珍宝。
我私下里,其实还存了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考量:曦玥的相貌偏向秋怡,清秀更胜于我,我这算是未雨绸缪,两手准备!万一这臭小子以后也像我一样,被那莫名其妙的神力或该死的命运捉弄,一朝变了女儿身,届时再改名字岂不是麻烦透顶?想想去年我为了改名字、改户籍性别的那通折腾,简直是场噩梦!
念头转到此处,一股无名火就“噌”地窜了上来。我在心里对着那不知高居九天何方的紫微大帝本体狠狠记上一笔:哼!老头子,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了!要是我这儿子将来真被你那套混乱的法则弄成了女儿身,老娘我就是打上凌霄殿,掀了你的紫微垣,拆了你的星辰棋盘,也定要向你讨个清清楚楚的说法!
身体稍有好转,我便不愿再枯躺。每日晨曦微露,我便强撑着来到住院部一楼的小花园,寻一处僻静角落,如追逐光热的蝴蝶般,开始练习古典舞蹈的基本功。
妈妈心疼我刚刚经历大难,总劝我好好休养,别太拼命。我挽着她的手,半是撒娇半是认真:“妈,不拼不行呀。您不知道,那柳青璇可是虎视眈眈,冠军和三千块钱奖金,眼看就要被她抢走了!那可都是给您孙子的奶粉钱呢!”
出院前,最后一道,也是最关键的一道手续,是办理出生证明。
此时的我,元气远未恢复,走起路来仿佛风中残烛,脚步虚浮,好似踩在松软的棉花上。医生头也不抬,照例用公式化的语气询问“父亲姓名”时,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,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个名字:
“萧逸。”
这个名字清晰地在医生办公室里响起。
话一出口,我自己都愣住了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紧接着,一种混合着恶作剧得逞、命运弄人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、隐秘的喜悦,如同气泡般“咕嘟咕嘟”地涌上心头。
嘿嘿,萧逸呀,你这个现成的“接盘侠”,当得可真是实至名归,天意如此啊!哈哈哈,太棒了,简直是……太棒了!
一个荒唐又带着些许报复性快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:大不了……以后真把他“娶”回家?反正我已兼祧二房,名下空虚,再多一个……似乎……也不是不可以?
“呸呸呸!”我猛地摇头,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,赶紧把这离谱到天际的想法压下去。他是苏雪那丫头的挚爱,又是我哥的死党挚友,我在这儿胡琢磨什么呢!真是生产的时候疼糊涂了,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!
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一个更稳妥、也更符合眼下这团乱麻般情理的方案,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。我对着内心那点莫名躁动的、属于曹鹤宁本我的情绪暗自定了调:算了,不折腾了。这份“殊荣”,就便宜那家伙了。以后,就让曦玥叫他一声……‘干爹’吧!
手续很快办妥。我拿着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出生证明,目光落在“父亲”一栏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——萧逸。嘴角,无法自控地勾起一抹混杂着无奈、促狭与命运无常的、意味不明的弧度。
新的篇章,已无可逆转地随着这个孩子的降临,以及这个只有我知晓的、小小的“秘密”,悄然开始了。未来的因果,又会因此而编织出怎样意想不到的轨迹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