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带着暖意的金线透过病房窗户,悄然铺陈。徐秋怡坐在我床边,小心翼翼地吹凉瓷勺里的白粥,一勺一勺,耐心地喂到我唇边。刚从漫长的昏迷中挣脱,我的身体如同被掏空,连吞咽都带着几分绵软的虚弱。
碗中的粥将尽未尽,异变在瞬间毫无征兆地爆发!
我猛地捂住下腹,一股绝非寻常、仿佛从脏腑最深处被狠狠踹了一脚的撕裂剧痛悍然炸开!“呃啊……”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逸出唇缝,手中的空碗“哐当”坠地,摔得粉碎。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成虾米状,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,瞬间打湿了鬓角。
几乎在同一毫秒!
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徐秋怡也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,她双手死死扣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,脸色“唰”地褪尽血色,变得惨白如纸。巨大的痛楚让她无法维持坐姿,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支撑,从椅子上软软滑落,瘫倒在地!
“秋怡姐!”
“快!产妇要生了!准备产房!”
病房内的平静被彻底打破,陷入一片忙乱。医护人员反应迅速,训练有素地将痛得蜷缩颤抖、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徐秋怡抬上移动床,车轮滚动,火速推向不远处的产房。产房的门“砰”一声沉重关闭,随即,里面便隐隐传来徐秋怡竭力压抑、却依旧穿透门板的、一声声痛苦的喊叫与呻吟。
而我这边,情况同样急转直下,甚至更为诡异!
那腹部的剧痛非但没有缓解,反而如同被点燃的烽火,迅速燎原,向着全身蔓延、升级!更可怕的是,一股仿佛要将头颅生生劈开的锐痛,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恐怖感受,猛地从我眉心那枚殷红的朱砂痣处爆发!那枚朱砂痣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灼热跳动,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的、古老而晦涩的篆文符文,灼热与冰寒两种极端感觉交替肆虐,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搅成碎片!
“啊——!”我再也无法忍受,双手暴躁地抓住自己及腰的乌黑长发,狠狠撕扯,仿佛这样能转移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酷刑。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,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——用头去撞那冰冷的墙壁!用物理的撞击来对抗这无形无质、却深入骨髓的折磨!
‘紫微大帝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生孩子的是她,为什么痛的是我?!这堪比凌迟的痛楚算什么?!’我在识海中疯狂呐喊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“快!按住她!防止自伤行为!”我的主治医师脸色凝重,对着几名身形健壮、显然是退伍女兵出身的护士急声下令。
顿时,四道矫健的身影扑了上来。两人死死按住我胡乱挥舞、试图抓挠头部的双臂,两人用力固定住我因剧痛而乱蹬的双腿,用专业而不容反抗的力量,将我牢牢地禁锢在病床之上。
“我擦!你们……你们这是按年猪上秤啊!”极致的疼痛让我口不择言,徒劳地挣扎着,却撼动不了那专业的禁锢分毫。
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达到顶峰之际,奇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住院部窗外的天空,那原本悠然漂浮的云气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盘旋缠绕,最终在产房正上方的高空,凝结成了一顶华美庄严、宛若帝王仪仗中黄罗伞盖般的祥云!与此同时,住院部楼下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、带着惊奇与议论的喧哗声。紧接着,一缕清雅馥郁、沁人心脾,仿佛能安抚一切苦痛的异香,不知从何而来,悄然弥漫了整个病房,并且无视物理阻隔,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了隔壁的产房。
这突如其来的异象,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妙的转机。我看向闻讯急匆匆赶来,正心疼万分地用温毛巾为我擦拭额头冷汗的爸爸,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至亲面前瞬间土崩瓦解。眼泪混着冰冷的汗水一同滚落,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,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呜咽道:“爸爸,疼……好疼啊……真的要疼死我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——
我眉心的暗金色光芒与符文骤然爆发到极致,如同超新星绽放,将整个病房映照得一片煌煌!随即,那光芒又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,一闪而逝,仿佛从未出现。
“啊——!”
伴随着一声几乎耗尽了生命所有力气的、解脱般的凄厉惨叫,我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,彻底瘫软在病床上,再动弹不得。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被彻底浸透的冷汗粘附着病号服,勾勒出虚弱不堪的轮廓。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,长长的、湿漉漉的黑发如同失去生机的海藻,垂落散乱在地,连动一动指尖的微末力气都已消散。
也就在这一刹那,仿佛命运的钟声敲响……
“哇啊——!!”
产房内,传出一声响亮无比、清越穿透、充满了蓬勃生命力与崭新希望的婴儿啼哭!
万籁俱寂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这生命的宣言。
剧痛如退潮般迅速消散,只留下劫后余生般的、深入骨髓的虚脱与无力。我瘫在那里,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浮沉,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酸楚、悲凉与奇异共鸣的复杂情绪。十七年前,我那苦命的母亲,是否也是这样,独自一人在那阴森荒凉的乱葬岗上,承受着同样、甚至更为孤绝绝望的剧痛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我带到这个冰冷而又温暖的人世间……
徐秋怡被护士们小心翼翼地用移动床推送回病房,安置在我旁边的床上。她同样脸色苍白如雪,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颊边,浑身透着力竭后的疲惫,仿佛一朵经历狂风暴雨后得以幸存、却亟待休憩的娇花。
几乎是本能驱使,我们同时艰难地、缓缓地转过头,望向对方。
视线在空中交汇、缠绕。所有的复杂心绪——方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、命悬一线的后怕、无处诉说的委屈,以及那难以言喻的、共同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产生的、超越世俗定义的深刻联结——都在这一刻,无声地融化、蒸腾,最终汇聚成那一声异口同声、带着劫后余生般深切庆幸与女儿家娇蛮本色的抱怨:
“痛死老娘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