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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大明执政官 > 第224章 珠水暗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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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珠江水面笼罩着一层薄雾,市舶司衙门的算盘声却已清脆地响了起来。

王良端坐堂上,面前摊开着昨日那批生丝夹带案的卷宗,以及涉事牙行的历年记录。

他的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,目光锐利如鹰。

“大人”

一名从月港带来的心腹书吏低声道。

“查过了,那家‘隆昌牙行’背景不简单。明面上的东家是个破落秀才,但实际与潘家、还有海关衙门一位姓钱的师爷都沾亲带故。以往这类夹带,多是他们经手,上下打点,从未出过纰漏。”

王良微微颔首,这原本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他并不急于立刻动这牙行,打草惊蛇,他要的是连根拔起,而不是剪几片叶子。

他将卷宗合上,吩咐道:“将隆昌牙行近三年所有经手的货物报单,与海关那边的留存底档,逐一核对。重点查大宗货物,尤其是丝绸、瓷器、茶叶,看数量、品类、估价是否有出入。”

“这……工程量浩大,且海关那边,未必肯配合。”

书吏面露难色。

“无妨。”

王良语气平淡。

“先从我们市舶司能掌握的、经过他们牙行且已完税出海的船货查起。一点点对,不着急。”

有时候要用最笨的办法,像梳子一样,慢慢梳理这团乱麻,找出其中断裂或扭曲的线索。

对手盘踞这么多年,关系网密不透风,唯一的突破口,就在这些看似天衣无缝的账目数字里。

处理完公务,已是午后。

王良回到后衙,简单用了午膳,一碗白粥,几碟清淡小菜。

用罢,他照例在院中慢慢踱步消食。

这小小的院落里,他种了几株兰草,长势却不算太好,岭南气候湿热,与北地不同。

他俯身,小心翼翼地拂去一片叶上的尘埃,动作轻柔。

或许,该找本岭南花木志来看看?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旋即又被压了下去。眼下,不是侍弄花草的时候。

踱步回书房,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锁着家书的小匣上。

沉吟片刻,他还是打开了它。这次,他没有看信,而是取出了那几本算学笔记。他翻开一页,上面是他用蝇头小楷工整书写的珠算口诀进阶用法,以及一些复杂的税银速算法则。这些是他多年心得的结晶,以往只存在于他的脑中,如今落在纸上,仿佛有了生命。

他提笔,在空白的页边,开始写下一些注释,将他在广州遇到的新情况、新问题,以及对应的核算思路,补充进去。

写着写着,他仿佛不是在注释笔记,而是在与一个想象中的后辈对话,悉心指点,倾囊相授。笔尖沙沙,时间在静谧中流淌。

“大人,”门外传来书吏的声音,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按您的吩咐,初步核对了隆昌牙行去年经手的十七船丝绸,发现其中有五船,在市舶司报单上的货值,与海关底档上记录的‘担保估值’,相差近三成。且这五船,最终都销往了同一个地方——暹罗的北大年。”

王良放下笔,眼中精光一闪。

货值差异巨大,这意味着要么是市舶司这边被瞒报了货值,少收了税;要么是海关那边虚高了估值,可能存在骗贷或其他猫腻。

而最终都流向北大年……他想起顾云卿密报中提及的,暹罗亲王与缅甸的接触。

“将这五船货的详细清单,船主、货主、牙行经手人,全部列明。另外,”王良顿了顿,“去查查,这五船货出关时,海关那边的验放官员是谁,有无异常。”

“是!”

书吏退下后,王良走到窗前。

夕阳的余晖将珠江染成了金色,波光粼粼,看似平静,水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流。

隆昌牙行、潘家、海关师爷、暹罗北大年……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点,似乎正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。

他感觉,自己正在接近一个更大的秘密,一个可能远超广州一地走私的利益网络。

夜晚,王良再次提笔,这次是给皇帝的密奏。

他详细汇报了广州市舶司推行新章遇到的阻力,以及生丝夹带案和隆昌牙行账目异常的初步发现。

他没有妄下结论,只是陈述事实和数据。但在奏报的末尾,他斟酌再三,还是添上了一笔:

“……奴婢孤身南来,幸得陛下信重,敢不竭尽全力以报君恩。然臣本刑余之人,于家族伦常已绝,唯以案牍算筹为伴。近闻族中子侄有颇通术数者,臣每抚案头所积之笔记章程,常感一身所学,若无人承继,终将湮没。私心偶动,或可择其品性端良、略具天分者,随侍左右,习学实务,他日或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,亦使臣之微末技艺,不致失传。此乃臣之私念,惶恐上达天听,伏乞陛下圣裁。”

写罢,他仔细封好。

这不仅仅是一份公务汇报,也包含了他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、对“传承”的渴望。

他将密奏交给亲信,嘱咐其通过特殊渠道尽快送达京城。

做完这一切,王良才感到一丝疲惫。

他吹熄蜡烛,屋内陷入黑暗,只有窗外广州城的灯火,如同繁星,映照着他孤独而坚定的身影,也映照着珠江水下,那些愈发汹涌的暗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