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，闹钟还没响。
老夫子已经站在门口，背包斜挎在肩上，鞋带系得整整齐齐。他低头看了眼玄关柜子，上面摆着昨天用过的公文包，拉链敞开着，里面空了。
他没再看第二眼，转身拉开门。
外面空气清爽，楼道里静悄悄的。他一步步走下楼梯，脚步声不大不小，像是怕吵醒整栋楼，又像是故意走得从容。
刚出单元门，就看见大番薯蹲在花坛边啃烧饼。
他抬头一看，立刻跳起来，手忙脚乱从背后抽出一面红旗。旗子是拿红床单剪的，边缘还带着毛边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：“追梦之旅·第一站：西藏！”
“你可算来了！”大番薯把烧饼塞进裤兜，举着旗子左右挥舞，“我五点半就到了，差点被保安当成小广告发放员赶走。”
老夫子看着那面歪歪扭扭的旗子，嘴角一扬：“你这旗子，比公司年会抽奖横幅还糙。”
“讲究啥形式！”大番薯挺起肚子，“重点是精神到位！”
话音刚落，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。车窗摇下，秦先生探出头：“上车吧，早高峰堵车前能开出城。”
后排座位上堆满了零食袋，鼓鼓囊囊地挤在一起。一个保温杯立在中间，贴着便签纸，上面写着：“薄荷糖+牛肉干——防你半路嘴馋。”
老夫子拉开后座门，拎起保温杯看了看，笑了一声：“你还记得这个？”
“去年项目庆功宴，你一边吃牛肉干一边改ppt，碎屑掉键盘缝里三天都没清完。”秦先生启动车子，“我说过，你的饮食习惯迟早影响工作效率。”
大番薯钻进副驾驶，把旗子插在空调出风口，红布条随风飘荡，像只不听话的鸡冠。
车子驶出小区，拐上主路。
天刚亮，街上车辆不多。路边早点摊冒着热气，有人端着豆浆边走边吹。公交车靠站，乘客陆续上车，一切如常。
老夫子靠在座椅上，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街景，忽然说：“我昨晚梦见开董事会了。”
秦先生握着方向盘没回头：“梦到什么？”
“梦到老赵提议给退休金设门槛，说必须背诵公司文化手册才能领取。”老夫子摇头，“我说那不如直接考试，谁考不过就继续上班。”
大番薯哈哈大笑：“那老赵肯定拿满分，他连厕所隔间都贴满口号。”
“但他绝对通不过实践考核。”秦先生淡淡接了一句，“上周团建爬山，他走到半路叫苦连天，说台阶破坏了他的风水。”
车内顿时笑成一片。
笑声落下，老夫子摸了摸口袋，金手指自动激活。
眼前浮现出一行字：【当前幸福值：95%。预计七日内升至100%】
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，忽然笑出声。
“怎么？”大番薯扭头问。
“它说我一周后能到满分。”老夫子指着太阳穴，“现在才九十五，看来还得努力高兴。”
“那你现在不高兴？”秦先生瞥了眼后视镜。
“不是。”老夫子摇头，“我是觉得……以前开会时它总显示压力超标，现在居然开始算快乐了，有点不习惯。”
“说明你现在做的事，不需要分析也能知道是对的。”秦先生说。
大番薯举起旗子晃了晃：“比如现在，出发就是对的！”
车子驶上高速匝道，前方路牌清晰写着：G6京藏高速，方向——拉萨。
老夫子伸手打开车窗，风吹进来，吹乱了他鬓角的白发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忽然大声喊了一句：“走！去追梦！”
大番薯跟着吼：“第一站——西藏！”
秦先生没喊，但脚底轻轻踩下油门，车速稳步提升。
路旁的树木快速后退，城市轮廓渐渐模糊。远处山影隐约可见，天空越来越开阔。
车里放起了音乐，节奏轻快，旋律简单。大番薯跟着哼跑调了，秦先生偶尔点头打节拍，老夫子闭着眼，脸上一直带着笑。
开了约莫一个小时，路过一个服务区。
秦先生建议休息十分钟。
三人下车活动。大番薯直奔饮料机，投币买了三瓶冰红茶。回来时差点被自己旗子绊倒。
“你这旗子该收收了。”秦先生接过饮料，“别待会儿飞出去，被人当求救信号报警。”
“这可是象征物！”大番薯护住旗杆，“没有它，咱们这趟就不完整。”
老夫子站在车边伸懒腰，忽然看见前方加油站有个熟悉身影。
那人穿着夹克，戴着墨镜，正往一辆越野车上搬行李。
他眯了下眼。
那人摘下墨镜，抬头望来。
四目相对。
老夫子愣了一下：“老赵？”
老赵也怔住了，手里的矿泉水瓶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他快步走过来：“你们……这是去哪儿？”
“西藏。”老夫子答得干脆。
“你们仨一起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大番薯把旗子举高，“看见没？正式启程！”
老赵盯着那面破旗看了两秒，脸色变了变：“巧了……我也去西藏。”
“哦？”秦先生挑眉，“出差？”
“不是。”老赵咳嗽两声，“私人行程。听说那边空气好，适合养生。”
“那你这车装这么多方便面，也是为了养生？”老夫子指了指他后备箱。
老赵回头一看，赶紧合上盖子：“这是……路上应急的。”
“你一个人去？”大番薯好奇问。
“当然。”老赵挺胸，“独行侠，自由自在。”
“那你加油加满了吗？”秦先生忽然问。
“加了。”老赵点头，“刚加了三百块。”
“挺好。”秦先生说，“省得半路抛锚，还得打电话找人拖车。”
老赵干笑两声：“不至于不至于。”
老夫子喝了口冰红茶，淡淡说：“那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“同祝。”老赵也举起水瓶碰了碰，“要是路上遇见，别抢我停车位就行。”
“我们不和吝啬鬼争车位。”大番薯小声嘀咕。
老赵假装没听见，转身回车。
三人都上了车，准备继续出发。
秦先生系好安全带，发动引擎。
老夫子靠在椅背上，望着前方延伸的高速公路，忽然说：“你说他真是去旅游？”
“谁知道。”秦先生挂挡起步，“反正不是来监视我们的。”
“他要是真想跟踪，也不会明着露脸。”大番薯嚼着口香糖，“我看他是真想去，就是不好意思承认。”
“可能吧。”老夫子笑了笑，“毕竟人老了，都想换个地方重新活一次。”
车子重新汇入车流。
阳光洒在路面，反着光。远处山峦起伏，天空湛蓝。
老夫子掏出手机，打开相册，翻到一张旧照片——那是几年前公司团建，他们三人坐在湖边烧烤，大番薯烤糊了鸡翅，秦先生皱眉拍照，他自己则举着啤酒瓶咧嘴大笑。
他删掉了那张照片。
然后新建一个相册，命名为：退休日记。
刚命名完，金手指再次弹出提示：【幸福值更新：96%】
他没说话，只是把手机放进兜里，抬头看向远方。
大番薯又开始唱歌，跑调得更厉害了。
秦先生摇下车窗，让风灌进来。
车子一路向西，轮胎碾过标线，发出规律的声响。
路牌不断变换，距离下一个城市还有127公里。
老夫子忽然坐直身子：“停车。”
秦先生踩下刹车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忘带充电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