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亮着，热搜倒计时还有八分钟。
大番薯瘫坐在地，嘴张着，半天没合上。老夫子盯着那条推送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。
门被推开，公关部主管冲进来，手里抱着平板，额头上有点汗：“第三了！#企业创始人求婚失败反成网红#现在排第三！点进去全是段子，还有人做了动画短片，您端咖啡的动作被做成了慢镜头回放。”
没人笑。
大番薯抬头看老夫子：“要不……我们发声明说这是AI生成的？”
“全网都看到原稿了。”公关部主管喘着气，“技术部那边截图传得比公司邮件还快。”
老夫子站起身，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，屏幕亮起，他点了金手指。
数据开始滚动。
舆情分析启动。
关键词抓取完成：
“老夫子”“咖啡”“陈小姐”“社死现场”“退休仪式”“真情还是舔狗”……
情绪分布统计结束：
76%为轻松调侃，带正面倾向；
24%认为行为失当，但未上升至人身攻击；
暂无恶意关联或隐私泄露风险。
老夫子合上电脑。
“删不了就别删了。”他说。
公关部主管一愣：“可热度还在涨，再过一会儿可能上头条，到时候记者都来堵门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老夫子拉开抽屉，拿出一张白纸，又抽出一支笔，“与其让他们猜，不如我们自己说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大番薯爬起来，凑到桌边。
“说实话。”老夫子低头写字，“当年是我紧张，手抖，咖啡泼了。我不跑，是因为我觉得，错了就得认。”
他写完一段话，停下笔，看了眼窗外。
楼下大厅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在拍，对着办公室方向比划。
“光认错不够。”公关部主管皱眉，“大家要的是态度，不是检讨书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老夫子点头，“所以我们要发一条微博。”
“公司官微？”
“用我的名义。”
“您有账号？”
“注册过一次，没发过内容。”
大番薯瞪眼：“现在开号？第一条就讲泼咖啡？这叫自爆防线！”
“不是自爆，是主动亮底牌。”老夫子把写好的文字递过去，“照这个发。”
纸上写着：
> “事情是真的。
> 那天我去见客户，陈小姐是对方代表。
> 我准备了一肚子方案，结果进门就手滑，整杯咖啡倒在她裙子上。
> 我蹲下去擦，不是因为勇敢，是因为脑子空白，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赶紧补救。
> 后来她没签合同，也没再见面。
> 这件事我一直记得，不是因为遗憾，是因为它提醒我：追求一个人也好，做成一件事也好，真诚比完美重要。
> 至于现在大家叫我‘咖啡侠’，我不反驳。
> 年轻的时候谁没犯过蠢？
> 只是希望，别打扰陈小姐的生活。
> 她值得安静。”
下面附了一张图片：一封手写信，字迹工整。
“致陈小姐：
当年失礼，至今惭愧。
愿您一切安好。
——老夫子”
大番薯看完，眼睛慢慢睁大：“这……这也行？”
公关部主管沉默几秒，忽然笑了：“高，真是高。您这是把尴尬变成了坦荡。”
“不是变成。”老夫子摇头，“本来就是。”
“可网友会信吗？会不会觉得是公关话术？”
“信不信不重要。”老夫子看着他，“重要的是，我们说了真话。”
公关部主管点头，立刻操作平板：“我马上联系设计组配图，用您早年的会议照做背景，突出时间感。发布时间就定在五分钟后，赶在热搜登顶前压一下节奏。”
“别用太正式的照片。”老夫子说，“挑一张我笑得自然的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再加一句文案。”老夫子补充，“就说：有人说这是我的社死名场面，可我觉得，那是我最真实的瞬间。”
公关部主管记下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老夫子叫住他，“别删任何一条网友的评论，哪怕是开玩笑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有些话说得挺难听。”
“难听的话不多。”老夫子淡淡地说，“而且，能让人笑一笑的事，何必拦着？”
公关部主管看着他，最终点头，快步离开。
办公室里安静下来。
大番薯站在桌边，来回踱步：“要是没人买账呢？要是话题越炒越歪呢？”
“那就再发一条。”老夫子坐回椅子，“一条不够就两条，两条不够就三条。总有一句能被人记住。”
“可退休仪式怎么办？明天就开场了，要是大家都想着咖啡，谁听您讲话？”
“他们记得咖啡，才会记得我说的话。”
“这算什么逻辑？”
“人只对真实的东西有印象。”
大番薯张了张嘴，没再说话。
手机震动。
老夫子拿起一看，是微博后台通知：已发布。
配图是一张黑白工作照，年轻的他穿着衬衫站在投影幕前，笑容很浅，眼神却亮。下方是那封道歉信的扫描件，边缘有点泛黄，像是从旧文件夹里翻出来的。
文案只有一句：
“有人说我社死名场面，可我觉得，真诚比完美更重要。致敬青春里的每一次莽撞。”
发布时间：09:52。
两分钟后，第一条转发出现。
是秦先生。
文字很简单：“原来那杯咖啡，是他最后一次紧张。”
点赞瞬间破万。
三分钟后，技术部集体转发，配文：“我们见过他签十亿合同的手，也见过他蹲在地上擦地板的手。都很稳。”
财务部发了一张p图：老夫子的头像被贴在古代侠客身上，手捧咖啡杯，题字“一代宗师，始于一杯泼洒”。
评论区开始变味。
不再是猎奇。
“突然觉得好暖。”
“我也干过这种事，表白那天把花摔碎了，女生反而笑了。”
“这才是大佬吧，敢认错，不装神。”
“建议改名叫‘真诚奖’，每年颁给最敢说实话的人。”
十分钟过去。
原热搜话题下滑至第12位。
新词条悄然升起：
#老夫子可爱退休#
半小时后，登上第一。
新闻客户端自动刷新标题：
《从“求婚失败”到“全民心疼”，一位企业家的退休前夜》
自媒体博主纷纷改口：“我们误解了这件事的重点。”
视频平台上线剪辑版短片，名字改成《那个笨拙追爱的男人，后来改变了整个行业》。
办公室内，手机不断弹出消息提示音。
大番薯靠在墙边，盯着屏幕，喃喃道：“转了……真的转了……”
老夫子没看手机，只是站起身，走到窗前。
楼下大厅里，几个年轻员工围在一起看手机，忽然有人笑出声，接着一群人跟着笑。其中一人模仿端咖啡的动作，刚抬手就被同事推了一把，两人打闹起来。
阳光照在玻璃上，映出他半边脸。
他伸手摸了摸领带，整理了一下。
公关部主管回来时，看见的就是这一幕。
他走进来，把平板放在桌上：“舆情稳定了。媒体转向温情报道，没有继续深挖。陈小姐那边也没有异常动静。”
老夫子点头：“辛苦了。”
“其实……”公关部主管顿了顿，“我一直以为处理危机，是要把火扑灭。今天才明白，有时候，让火烧得对地方，才是关键。”
老夫子笑了笑，没接话。
大番薯走过来，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微博截图：“要不要印一批纪念卡？发给参加仪式的人？背面可以写‘愿你永远有泼咖啡的勇气’。”
“你想得太多。”老夫子接过纸看了一眼，随手放在桌上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这次是私人微信。
发信人：陈小姐。
消息只有一个字：
“谢。”
老夫子盯着那个字，很久没动。
大番薯偷偷瞄了一眼，识趣地转身假装看风景。
老夫子回了一个字：
“好。”
放下手机，他拿起西装外套，披在臂弯。
“明天仪式几点开始？”
“上午十点。”公关部主管答，“场地已经布置好，音响测试完成，流程走了一遍，没问题。”
“发言稿定了吗？”
“按您写的版本，没人改动。”
老夫子嗯了一声，走到门口，手搭上门把。
大番薯急忙问：“那……网上那些梗图呢？要不要警告一下？”
“不用。”老夫子开门，回头说，“留着吧。”
门外走廊光线明亮。
他走出去，脚步平稳。
身后，大番薯小声嘀咕：“这都能翻盘……以后谁还敢说我写稿不行？”
公关部主管看了他一眼：“你那份草稿，差点毁了退休仪式。”
“可最后不是挺好？”大番薯不服气，“说明我有先见之明！”
“你连自己写了啥都不知道。”
“重点是结果！”
两人争执间，电梯门开了。
老夫子走进去，按下楼层。
数字跳动。
他看着镜面门上的倒影，伸手又拉了拉领带。
电梯下行到三楼，门开。
他走出来，经过前台。
接待员抬头，笑着打招呼：“老夫子，今天天气真好。”
他点头回应。
往前走了几步，听见两个实习生在聊天。
“听说了吗？那个泼咖啡的大佬，其实是真心喜欢人家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，现在全网都在夸他。”
“我要是遇到这样的男生，哪怕他把奶茶泼我一身，我也愿意多看一眼。”
老夫子脚步没停。
穿过中庭，走向自己的办公室。
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。
他没拿出来。
推门进去，把西装挂在衣架上。
窗外阳光正照在桌角那本旅行手册上。
封面写着：西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