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江镇的集市上,人来人往,充满了各种山货和土产的气味。
但此刻,张二奎和沐老三的心,却像是被这冬日的寒风给冻住了,拔凉拔凉的。
王大疤瘌那几句话,信息量太大了。
他也知道县里的战备任务,而且看他那志在必得的样子,显然也是冲着山参和黄芪来的。
“三叔,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张二奎急得直搓手,“县里不是把任务交给咱们了吗?怎么红旗岭也掺和进来了?”
沐老三毕竟是老江湖,他吧嗒了两口旱烟,脸色阴沉地分析道:“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。县里把任务交给咱们,是王主任亲口说的。但红旗岭能知道,说明县里头,不止一个声音。”
他吐出一口烟圈,继续说道:“红旗岭这几年靠着养鸡,在县里也算是个大户,跟供销社、商业局那边的关系都走得挺近。我估摸着,是县里有人不服气,觉得咱们沐家村一个穷哈哈的村子,凭啥能接这么大的任务,就把消息透给了王大疤瘌,想让他跟咱们打擂台,看咱们的笑话!”
“这帮狗娘养的!”张二奎气得一拳砸在旁边的电线杆上,“咱们添丁哥在省里给县里争光,他们不帮忙就算了,还在背后捅刀子!”
“行了,现在不是骂娘的时候。”沐老三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,“王大疤瘌既然放出了话,要把镇上所有好货都包了,那他肯定带了不少钱来。咱们得赶紧行动,抢在他前头!”
两人不敢再耽搁,赶紧跟着沐老三的表外甥,钻进了集市里一个不起眼的胡同。
胡同深处,一个卖山货的贩子,正等着他们。
“哥,东西呢?”沐老三的表外甥问道。
那贩子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,然后从一个装土豆的麻袋底下,掏出一个油布包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三支用红绳绑着的人参。
沐老三拿起来一看,就摇了摇头。这三支参,品相一般,最关键的是,年份都差了点意思,最多也就十五六年,离县里要求的二十年,还差着一截。
“兄弟,这货不行。”沐老三直接说道,“我们要的是二十年口儿以上的,有吗?”
那贩子为难地摇了摇头:“三爷,您这不是为难我吗?二十年口儿的,那都是宝贝,谁拿到手不是直接送去市里或者省里的大药房?哪会在这小集市上卖。我这三支,都是好不容易才从一个老客手里收来的。”
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,胡同口传来了王大疤瘌那嚣张的声音。
“老李头!听说你收了几支好货?拿出来给爷看看!价钱好说!”
那贩子一听,脸色一变,赶紧要把人参收起来。
“别收!”张二奎眼疾手快,一把按住他的手,然后从怀里掏出三百块钱,塞到他手里,“这三支,我们要了!”
“哎,兄弟,这……”贩子一脸为难。
“别废话!这钱是订金!”张二奎压低了声音,飞快地说道,“你听着,你手里还有没有年份更好的?或者,你知不知道谁手里有?只要你帮我们收到一支二十年以上的,我们给你五十块钱的好处费!要是能收到十支,我给你八百!”
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
那贩子一听,眼睛都亮了。卖一支参,他撑死赚个几十块,这好处费,比他卖参赚得都多!
“有!有!”他立刻点头哈腰,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“镇东头的孙瘸子,他专门走乡串户收这些玩意儿,手里肯定有!我这就带你们去!”
“来不及了!”张二奎看了一眼胡同口越来越近的王大疤瘌,“你拿着钱,自己去找孙瘸子,告诉他,只要是二十年以上的好参,有多少我们要多少,价格比市价高三成!收到货,让他直接去沐家村找沐添丁!这是我们合作社的信物!”
说着,张二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合作社自制的竹牌,塞给了贩子。
做完这一切,他拉着沐老三,从胡同的另一头,飞快地溜走了。
王大疤瘌走进胡同,只看到那个贩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三支参往麻袋里塞。
“东西呢?”王大疤瘌不耐烦地问。
“哎哟,王老板,您来晚一步。”贩子一脸谄媚的笑,“刚才那三支,被人买走了。”
“谁?”王大疤瘌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“不认识,外地口音,给钱痛快,拿着就走了。”贩子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。
王大疤瘌盯着他看了半天,没看出什么破绽,只能啐了一口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躲在远处的张二奎和沐老三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二奎,你小子,可以啊!”沐老三赞许地拍了拍张二奎的肩膀,“刚才那一下,有添丁的几分风范了。釜底抽薪,借力打力,不错!”
张二奎嘿嘿一笑,摸了摸后脑勺:“跟俺哥学的。俺哥说了,跟王大疤瘌这种人正面硬刚,是下策。咱们人手没他多,钱也没他多,就得用巧劲。”
“那咱们现在怎么办?还在这镇上转悠吗?”沐老三问。
“不转了。”张二奎摇了摇头,“王大疤瘌肯定会派人盯着我们。我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赶紧回去,把消息告诉添丁哥。红旗岭也掺和进来了,这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。而且,我刚才那么一弄,虽然暂时把王大疤瘌糊弄过去了,但松江镇这边,咱们也别指望能收到什么好货了。”
“那咱们今天不是白跑一趟?”
“不白跑。”张二奎的眼睛里闪着精光,“我刚才给那个贩子画了那么大一张饼,他肯定会玩了命地帮我们去找货。不光是孙瘸子,他肯定会把他所有的人脉都动用起来。这就叫‘撒豆成兵’!咱们的人虽然走了,但咱们的名声和钱,留在了松江镇。接下来,就看谁的网撒得更大了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,另一路人马,周文海那边,也遇到了麻烦。
他们赶到二道白河,找到了那个卖黄芪的亲戚。对方确实凑了十来斤黄芪,但周文海一看,就直摇头。
这些黄芪,有新有陈,有粗有细,根部木质化的不少,有效成分含量很低,跟“顶级”两个字,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“周工,这可咋办?”跟着来的年轻人急了。
周文海也很犯愁。他知道,这种品质的黄芪,就算拉回去,沐添丁也肯定不会收。可白跑一趟,他又实在不甘心。
他想了想,对那个亲戚说:“老哥,你认不认识在林业局或者药材站工作的人?我想打听一下,附近有没有哪个林场或者采药队,手里有成批的好货?”
那亲戚想了半天,一拍脑门:“哎,你别说,还真有!我们这儿有个叫‘长青林场’的,是省林业厅直属的模范林场。他们林场里,专门划了一片地,搞什么林下经济作物实验,种了好几百亩的黄芪!听说请的都是省农科院的专家指导,那长出来的黄芪,根根都跟胡萝卜似的,粗壮得很!前段时间刚采收完,肯定有库存!”
“长青林场?”周文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
省林业厅直属!省农科院专家指导!
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专业团队吗?如果能跟他们搭上线,别说买一百斤黄芪了,以后合作社药材基地的技术问题,说不定都能找到请教的地方!
“地址在哪?快!带我们去!”周文海激动地抓住了那亲戚的胳膊。
他有种强烈的预感,这次来二道白河,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