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的暗探如同无声的蛛网,紧密地笼罩着蓼风轩。一连数日,祥妃白氏宫中的动向被事无巨细地呈报到沈清漪面前。
祥妃的表现,确实透着古怪。她比往日更加沉默,常常屏退左右,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发呆,眼神空洞而绝望。对着三皇子萧逸和四皇子萧瑞时,她强颜欢笑,那笑容却比哭还令人心酸。偶尔,宫人会听到内殿传来极力压抑的、细碎的啜泣声。她甚至开始整理自己的旧物,将一些不甚值钱却颇有意义的首饰分别包好,像是在安排后事。
更让沈清漪在意的是,三日前,祥妃身边一个名叫彩珠的心腹宫女,曾借口为四皇子采买新奇的玩具,出宫半日。暗探跟踪发现,彩珠并未去往热闹的市集,反而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条偏僻小巷的一间不起眼的茶楼,约莫一炷香后才出来。虽未能探知她见了何人,但此行定然有鬼。
“娘娘,祥妃娘娘只怕是……被人拿捏住了致命的把柄,心存死志了。”云芷忧心忡忡地回禀。
沈清漪摩挲着腕上的玉镯,眼神复杂。她起初怀疑祥妃参与其中,但观察下来,祥妃的表现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、无力反抗的懦弱之人。那份对皇子的不舍,那份深切的恐惧与绝望,不似作伪。
“她抚养着两位皇子,虽非亲生,但日久天长,岂能没有感情?若非被逼到极致,如何会走到自戕这一步?”沈清漪轻声道,“她家世低微,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,在京中毫无根基。能拿捏她的,无非是家人的性命。”
她想起之前调查西域奇楠香时,祥妃宫中的香灰与老嬷嬷指甲缝中的碎屑吻合。现在看来,那香料恐怕就是对方控制或联系她的手段之一。祥妃未必知道全部阴谋,很可能只是被利用来传递消息或行方便之门,比如,让那小菊有机会去器械库,或者,在年宴前利用香料传递过什么信号。而如今事情败露,幕后之人为了灭口,便逼她自行了断。
“今晚加派人手,暗中守住蓼风轩,尤其是祥妃的寝殿。”沈清漪下令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绝不能让她出事!”
她要的,是活口,是线索,也是……给那两个尚且年幼的皇子,留住他们依赖的“母妃”。
是夜,月黑风高,寒意刺骨。
蓼风轩内一片寂静,只有巡夜太监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。祥妃寝殿的灯火早已熄灭,值夜的宫女也被她以“想静静”为由打发到了外间。
黑暗中,祥妃白氏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,披散着头发,脸上毫无血色,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。她颤抖的手紧紧攥着一根长长的、韧性极好的白绫,泪水早已流干,只剩下麻木的绝望。
耳边回荡着白日里彩珠偷偷带回的、那如同催命符般的话语:“主子说了,事已至此,为保你白家满门以及三皇子、四皇子平安,你知道该怎么做。若等到皇后查到你头上,便是一切皆休,玉石俱焚!”
三皇子萧逸,七岁,已渐渐懂事,会软软地唤她“母妃”,会将太傅夸奖的文章得意地念给她听。四皇子萧瑞,六岁,依旧懵懂天真,最喜欢赖在她怀里听故事。还有她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、幼弟……他们的性命,都系于她一人之身。
她恨!恨那幕后之人的狠毒!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!若不是她当初贪恋妃位的荣耀,若不是她畏惧那人的威胁,一步步被拖下水,何至于此?她从未想过要害皇后,更从未想过动摇国本!她只是……只是不敢反抗。
如今,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用自己这条卑贱的命,去换家人和两个无辜孩子的一线生机。
她将白绫抛过房梁,打了个死结。冰冷的绸缎触碰到脖颈的皮肤,激起一阵战栗。她闭上眼,脚下踩着颤巍巍的绣墩,脑海中闪过萧逸和萧瑞稚嫩的脸庞,心如刀绞。
就在她准备踢开绣墩的刹那——
“砰!”的一声巨响,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!
数盏灯笼瞬间将黑暗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!为首一人,身着杏黄色常服,外罩一件玄色绣金凤斗篷,面容清冷,目光如电,正是本应在坤宁宫养伤的皇后沈清漪!
她的身后,跟着云袖、云芷以及数名孔武有力的嬷嬷和太监。
祥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,脚下一软,直接从绣墩上跌了下来,摔倒在地。那悬在半空的白绫还在微微晃动,昭示着方才的惊心动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