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,欢迎光临天天书吧!
错缺断章、加书:站内短信
后台有人,会尽快回复!
天天书吧 > 其他类型 > 新梦红城 > 第203章 铁砧与炉火
  • 主题模式:

  • 字体大小:

    -

    18

    +
  • 恢复默认

骚乱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,楚云帆却下达了一道看似不合时宜的命令。

所有新编练的队伍,包括石坎村护卫队,以及由流民青壮新组建的“屯垦营”,进行为期十天的紧急野外拉练。

地点,选在了气候更严寒、地形更复杂的北部山区。

赵干不顾伤势未愈,主动请缨担任总教官。他要做的,不是训练士兵,而是锻造军队。

---

西北角骚乱的余波,如同污水坑里泛起的泡沫,虽被强行压下,但那令人不安的气味依旧在红城外城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。质疑、怨怼、隔阂,这些洪流中的泥沙,并非一次强硬弹压就能彻底清除。

然而,就在这内部秩序尚需巩固、人心仍需凝聚的关头,楚云帆却下达了一道让许多人感到意外,甚至不解的命令。

所有新编练的队伍,包括初步整训的石坎村护卫队,以及刚刚从流民青壮中筛选出来、以参与建设和屯垦为主要任务的“屯垦营”第一、第二大队,共计近八百人,进行为期十天的紧急野外拉练。所有人员,携带十日份最低限度的口粮和必要武器,即刻开拔。

拉练的地点,并非相对温和的周边区域,而是选在了红城以北,那片气候更为酷寒、地形更加复杂崎岖的山区。那里人烟稀少,冬季积雪深厚,野兽出没,环境远比红城周边恶劣。

命令传出,一片哗然。

尤其是那些刚刚脱离流亡生涯、本以为找到安身之所的屯垦营新兵,更是怨声载道。在他们看来,这简直是脱裤子放屁——多此一举。有这力气,不如多垒几块城墙砖,多开垦几亩冻土。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钻山沟,不是自己找罪受吗?

就连一些红城原有的中层人员,私下里也颇有微词,认为首领此举有些操之过急,不近人情。

但楚云帆的态度异常坚决,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。

更让人意外的是,伤势显然还未痊愈的赵干,主动请缨,要求担任此次拉练的总教官。

苏宛曾私下找过楚云帆,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忧虑:“赵干的伤……北山的环境,他撑得住吗?而且,这些新兵,怨气不小。”

楚云帆站在地图前,目光落在北部那片用褐色标记出的、代表山区的区域,语气平静:“玉不琢,不成器。洪流需要河道,军队需要魂。赵干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,一支只能在顺境中生存的队伍,是撑不起红城未来的。”他顿了顿,“至于他的伤……他心里有数。”

他看向苏宛:“让医疗队做好准备,带上足够的冻伤和风寒药材。另外,你的人,暗中跟随,既要防备外部威胁,也要留意内部……任何不稳定的苗头。”

开拔当日,天色阴沉,朔风凛冽。

八百人的队伍在红城外集结,队列歪歪扭扭,尤其是屯垦营的新兵,脸上大多写着不情愿和茫然。他们穿着单薄的冬衣(红城物资紧缺,无法做到全员配发厚实棉衣),背着冻得硬邦邦的口粮袋和简陋的武器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
赵干出现了。他没有骑马,同样步行。依旧穿着那件旧皮袄,左臂吊着,脸色比前几天更加难看,嘴唇缺乏血色,但腰杆挺得笔直。他甚至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,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全场,沙哑地吐出两个字:

“出发。”

没有豪言壮语,没有解释说明。队伍在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氛中,向着北部山区迤逦而行。

最初的行程,简直就是一场噩梦。

深可及膝的积雪,锋利如刀的寒风,复杂湿滑的山路……不断有人摔倒,有人掉队,有人开始低声咒骂。抱怨声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。

赵干对此的回应,只有更加冷酷的催促和惩罚。掉队者,会被教官用皮鞭抽打着赶上来;抱怨声过大者,会被罚扣除部分口粮;试图偷懒耍滑者,面临的将是加倍的行军任务。

他仿佛变了一个人,不再是那个在骚乱中还能讲几句道理的将领,而成了一个毫无感情、只知道驱赶着羊群走向炼狱的恶魔。

第一天,队伍只行进了不到二十里,却已有数十人因冻伤或体力不支而需要同伴搀扶。夜晚,他们在背风的山坳里露宿,没有帐篷,只能挤在一起,依靠彼此的体温和微弱的篝火抵御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。口粮是冰冷的、掺杂着麸皮的饼子,就着雪水下咽。

绝望的情绪在蔓延。

第二天,情况更加糟糕。他们遇到了一段几乎垂直的、覆盖着冰层的岩壁。赵干命令,所有人,包括他自己,必须攀爬过去。

看着那光滑冰冷的岩壁,屯垦营中终于有人崩溃了,一个青年猛地将手中的木矛摔在地上,哭喊道:“不干了!老子不干了!这他妈是训练吗?这是要我们的命!红城根本没把我们当人!”

他的哭喊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。

赵干推开想要上前制止的教官,走到那个青年面前,什么也没说,只是抬起右脚,用厚重的靴底,狠狠地踩在青年摔在地上的木矛上。

“咔嚓!”

木矛应声而断。

青年吓得停止了哭喊,惊恐地看着赵干。

赵干俯视着他,声音像是被风雪磨过:“不想干?可以。滚回红城去,或者,现在就自己找路下山。不过我要提醒你,这山里,饿狼不少,一个人,活不过一夜。”

他直起身,不再看那面如土色的青年,对着所有人吼道:“都给我听清楚了!这里是北境!是乱世!敌人不会因为你们怕冷、怕累、怕死就放过你们!北境侯的骑兵,比这风更冷!赤焰军的刀,比这石头更硬!”

“想活下去,想让你身边的人活下去,就得比敌人更能熬,更能忍,更狠!”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皮袄,露出下面缠绕的、渗着血丝的绷带,“看看!这就是不够狠的下场!老子在灰岩镇,亲眼看着几百个弟兄,因为不够狠,倒在了火海里!”

他指着那面冰壁:“爬过去!爬不过去的,就死在这里!红城,不需要废物!”

或许是那狰狞的伤口刺激了众人,或许是“死”字带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,或许是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屈辱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。在死一般的寂静后,有人开始默默地走向岩壁,用冻僵的手指,抠着微小的缝隙,一点点向上攀爬。

有人滑落,摔得鼻青脸肿,但在教官的皮鞭和同伴的目光下,又咬着牙重新开始。

赵干看着这一幕,眼神依旧冰冷,但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,微微松动了一下。

他转身,用右手抓住岩石凸起,无视左肩伤口崩裂带来的剧痛,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异常坚定的姿态,开始向上攀爬。

总教官亲自上阵。

那一刻,所有的抱怨和咒骂,似乎都暂时被呼啸的寒风带走了。剩下的,只有求生的本能,以及一种在极端环境下被强行激发出来的、原始的凝聚力。

接下来的日子,依旧是地狱般的煎熬。长途奔袭、野外求生、遭遇“敌军”(由红城老兵扮演)突袭、小队战术协同……赵干用最严酷的方式,捶打着这支队伍的每一根神经,磨砺着他们的意志。

有人倒下,被医疗队抬走。

有人崩溃,被淘汰送回红城。

但更多的人,眼神里的茫然和怨气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苦难磨砺出的沉静,以及一种对身边同伴逐渐产生的依赖和信任。

十天后,当这支队伍拖着疲惫不堪、却隐隐透出一股铁血气息的身躯,返回红城时,他们发现,外城的城墙似乎又高了一截,而那些曾经一同逃难而来的流民看向他们的目光里,多了几分陌生和……敬畏。

赵干被人搀扶着走下山区,他几乎虚脱,伤势明显加重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吓人。

他没有去看那些迎接的人群,而是望向议事厅的方向,心中默念:

“炉火已备,铁砧已成。首领,你要的军队,雏形……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