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店房间的暖光灯将每个人的影子揉成柔软的团,像浸在蜂蜜里的。
墙上挂着巨大的“L.R.Y. 24”字母气球,银灰色的铝膜在暖光下泛着柔润的光。
字母交叠处还缀了几颗迷你珍珠,是刘嘉怡非要加的“浪漫小心机”。
地上铺着奶白色的长绒地毯,踩上去像陷进云里,茶几上的奶油蛋糕足有三层。
最上层用新鲜草莓和蓝莓码出“若雨生辰”四个字,周围淋着琥珀色的镜面淋面,映得天花板的水晶灯都多了几分甜腻。
旁边堆着的礼盒更讲究。
丝绒盒、木匣、藤编篮,连缎带的花色都是按李若雨衣橱里的连衣裙配的。
王浩正踮着脚,运动鞋尖抵着墙根,试图把一串星星灯缠在天蓝色的墙幔上。
他额角沁着薄汗,发梢翘起几缕,活像只炸毛的柯基:
“我说刘嘉怡,你这选的什么破灯串,粘性也太差了!我刚才粘了三次,全掉下来了!”
刘嘉怡盘腿坐在地毯上,膝头摊着一捧向日葵,花瓣上还沾着水珠。
她头也不抬,指尖捏着珍珠丝带打蝴蝶结:
“总比你这个笨手笨脚强。上次帮我挂婚纱照,你举着相框往墙上一砸,相框没坏,我新做的美甲劈了三片。”
她抬头瞥他一眼,嘴角翘着。
“再说了,这灯串是我跑了三条街买的,说是会呼吸的渐变光,晚上肯定好看。”
“那是意外!”
王浩不服气地把歪掉的星星灯扯下来,指尖蹭到墙幔上的金粉,染得指腹亮晶晶的。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,保证……哎呦!”
话音未落,手里的星星灯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灯丝应声而断,彩色的玻璃坠子滚了一地。
“行了你俩。”
陆沉从洗手间出来,腰间松松垮垮挂着条毛巾,发梢还滴着水。
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,弯腰捡起地上的星星灯。
指尖在断裂处轻轻一按,竟又严丝合缝拼好了。
“这灯质量还行,就是你俩手笨。”
他转身冲两人挑眉。
“若雨还有五分钟到,都消停点。”
提到李若雨,两个大男生的拌嘴瞬间卡壳。
王浩挠了挠后脑勺,凑过来压低声音:
“陆沉,你说若雨真会喜欢我们准备的这一切吗?我总觉得……”
他指了指茶几上的《百年孤独》精装本。
那是他们挑了半个月的礼物。
“就这书,她会觉得幼稚吗?”
“笨蛋。”
陆沉白了他一眼,眼底却漫着温柔的光
“你忘了上周她翻你朋友圈,说羡慕人家晒的手工星星灯?还有刘嘉怡买的向日葵,她办公室窗台上那盆快枯了,之前还跟我念叨‘要是有人记得买束新鲜的就好了’。”
他弯腰把修好的星星灯重新粘在墙幔上,暖黄的光晕在墙面投下细碎的星子。
“礼物是我们一起挑的,心意到了最重要。”
刘嘉怡也走过来,手里捧着个丝绒首饰盒,盒盖边缘绣着小簇的四叶草。
她神情有些复杂,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盒身:
“这条项链……是我和她去年冬天逛街时看的。当时她说款式太简单,‘教授戴这个像学生’,可我看她盯着橱窗看了十分钟,连橱窗反光里的自己都顾不上理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偷偷买了,托我表姐在巴黎重新设计了刻字,背面刻了她名字的缩写。”
陆沉接过首饰盒,打开时动作轻得像碰一片雪。
素雅的铂金链子上坠着颗打磨得莹润的四叶草,内侧果然刻着极小的字母。
他郑重地将盒子放进礼物堆最上面,丝绸衬布下还压着张手写卡片:
“放心,她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墙上的电子钟跳到23:45,秒针走动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。
王浩咽了咽口水,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两度:
“来了来了!我听见脚步声了!”
门铃声响起,不疾不徐,像春夜的雨。
陆沉深吸一口气,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顿,才拉开门。
门外站着李若雨,米白色居家连衣裙衬得她肩颈线条柔和,长发用木簪松松绾着,发梢还滴着水珠。
显然是刚洗过澡。
她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,看见陆沉,先笑了:
“陆沉这么晚找我,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?”
她的语气太过平静,甚至带着点调侃的意味。
王浩和刘嘉怡在客厅交换了个眼神,都懵了。
按计划,她该是推门时被满屋星光惊到,发出短促的“哇”声,然后扑进陆沉怀里撒娇。
可现在,她的目光扫过气球、蛋糕、礼物堆,最后落在陆沉脸上,眼神里只有询问。
陆沉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攥了攥门框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:
“没什么要紧事,生日快乐。”
李若雨的睫毛颤了颤。她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表。
23:50,正是他定的“惊喜时间”。
她抬起眼,嘴角的笑慢慢收了收,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。
“宝宝,怎么了?”
陆沉心头警铃大作,上前一步想扶她。
李若雨却后退半步,背过身去,肩膀微微耸动。
“若雨?”
王浩和刘嘉怡慌了,手忙脚乱地想凑过去。
下一秒,压抑的、低低的哭声从她喉咙里溢出。
不是嚎啕,是那种被棉花裹住的呜咽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无声地滑过脸颊,滴在地毯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陆沉彻底懵了。
他设想过她可能的反应:
惊喜得跳起来,嗔怪他们乱花钱,或者红着脸说“下次别搞这么麻烦”。
唯独没想过她会哭,而且是这种静悄悄的、让人心疼的哭。
他准备的所有俏皮话、安抚的话,此刻都堵在喉咙里,像卡了块烧红的炭。
刘嘉怡最先反应过来,快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:
“若雨,你别哭啊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是不是我们布置得不好?”
李若雨摇着头,眼泪却掉得更凶。
她没有挣扎,任由刘嘉怡抱着,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猫,缩在温暖的怀抱里发抖。
王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,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李若雨。
又看看一脸茫然的陆沉,急得抓耳挠腮:
“这……这唱的是哪一出啊?剧本里没这段啊!”
他摸出手机想拍视频留证据,又怕刺激到人,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。
陆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他走上前,从刘嘉怡怀里轻轻接过李若雨,将她揽进自己怀里。
她的发顶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,身体却在微微发抖。
“宝宝。”
他低头,下巴抵着她的发旋,声音哑得厉害。
“你告诉我,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,让你不开心了?”
李若雨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,声音闷闷的,带着浓重的鼻音:
“没有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“那是为什么?”
陆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又酸又疼。
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渗进衬衫,烫得他心口发颤。
过了好一会儿,李若雨才抬起头。
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枸杞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像沾了晨露的蝶翼。
她伸出双臂,紧紧回抱住陆沉,把脸贴在他胸口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。
“陆沉。”
她开口,声音依旧沙哑,却清晰了许多。
“我……我都知道。”
“知道什么?”
陆沉一头雾水。
“我都知道你们在为我准备生日派对。”
李若雨吸了吸鼻子,眼泪却又涌出来。
“今天刘嘉怡给我发微信。”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揪着陆沉的衬衫下摆。
“我才发现她给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截图。”
陆沉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
他想起下午刘嘉怡确实神秘兮兮地给他发过消息:
“老陆,我有个‘学术资源’要分享给若雨,你帮我截两张图,显得自然点。”
他当时正和王浩对星星灯的位置,只匆匆回了句“收到”,没想到竟是这个。
“你看到了?”
他艰难地问。
李若雨点点头,眼泪又一次滑落:
“我看到王浩在那头问你‘若雨看到我们准备的星星灯会不会喜欢’,看到你说‘她肯定会骂我们浪费钱,但我就想让她知道,她值得’。我看到你列的礼物清单,看到你说要送她那条我只在橱窗里看过一眼的项链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情绪。
“我回来的路上,一直在哭。不是因为生气,也不是因为难过。陆沉,我是……我是太高兴了,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她抬起泪眼,认真地看着他:
“你们总是这样,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,然后偷偷地为我付出。你们记得我随口说的每一句话,把我所有的‘随便’和‘没关系’都当成最重要的事去完成。我何德何能,能让你们,为我筹备这样一场生日派对?”
“我今天推开这个门之前,心里其实很害怕。我怕我表现得不惊喜,会让你们觉得我的眼泪很假。可是,陆沉,当我看到满屋子的星星灯,看到那个写着‘L.R.Y. 24’的气球时,我真的绷不住了。这不是演戏,这是我最真实的反应。”
“我哭,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幸福。幸福到……幸福到想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在这里。”
话音落下,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。
王浩和刘嘉怡的眼眶也红了。
他们自以为是的“惊喜”,在李若雨这份通透的爱意面前,显得如此笨拙,却又如此动人。
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“惊喜”本身,而是被放在心尖上的踏实感。
陆沉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久久没有说话。
他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填满。
是震撼,是心疼,更是无以言表的感动。
原来她什么都知道,原来她的平静是伪装,原来她早就被幸福撞得心潮澎湃。
“生日快乐,我的教授。”
他在她耳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谢谢你,愿意为我们掉眼泪。”
李若雨在他怀里,终于破涕为笑,只是那笑容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:
“那……派对可以开始了么?教授我,今天想当一整晚的小寿星。”
王浩和刘嘉怡对视一眼,同时欢呼起来。
王浩手忙脚乱地去切蛋糕,奶油抹了自己一脸;
刘嘉怡打开音响,放起李若雨最爱的《小幸运》;
陆沉则牵着李若雨的手,把她带到礼物堆前。
“第一条礼物。”
陆沉拿起那条四叶草项链。
“是刘嘉怡的心意。”
刘嘉怡走过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:
“若雨,这条项链……你下午说橱窗里的款式太简单,我后来找我表姐在巴黎重新设计了刻字,背面刻了‘LRY’。其实我本来想等你生日当天再送,但今天实在忍不住……”
李若雨接过项链,指尖抚过背面的刻字,眼睛又湿了:
“傻姑娘,这比橱窗里的好看多了。”
她抬头冲刘嘉怡笑。
“我明天就戴着去上课,让你们的学生看看,教授的项链有多特别。”
第二条礼物是王浩的。
《百年孤独》精装本。
王浩搓着手,有些局促:
“若雨姐,我知道你看书很杂,但这本书……我记得你说过想看西班牙语原版的,但觉得太贵没舍得买。我和陆沉凑了钱,买了这本双语对照的,注释超详细,你肯定喜欢!”
李若雨翻开扉页,里面夹着张便签,是王浩歪歪扭扭的字迹:
“教授,这书我翻了两章,好多名字记不住,以后你上课能不能多讲讲?”
她噗嗤笑出声,眼角的泪还没干:
“一定讲,不过王教授要是再记不住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名字,就要罚抄全文了。”
最后一条礼物是个藤编篮,里面装满了东西:
手工香薰蜡烛、定制书签、她提过一次的绝版诗集,还有陆沉写的信。
陆沉抽出信,声音低沉:
“若雨,这是我写的。昨天你给我写了一封,我也打算给你写一封。其实我不太会说漂亮话,但你总说我写论文时最认真,所以……我把想说的话都写在这里了。”
李若雨展开信纸,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:
“……你总说自己普通,可在我眼里,你是凌晨三点还在改学生论文的认真,是为流浪猫搭小窝的温柔,是把‘随便’说得像命令的可爱。我可能不会说很多情话,但我想陪你走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,看你笑,看你哭,看你把日子过成诗。”
她读着读着,眼泪又掉下来,这次却笑着擦:
“陆沉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写了?”
“都是被你逼的。”
陆沉帮她擦掉眼泪。
“你总说我论文里的情感不够真挚,现在我学着写点真的。”
蛋糕的甜香弥漫在房间里,星星灯随着空调的风轻轻摇晃,在墙面投下流动的星轨。
李若雨戴着那条四叶草项链,靠在陆沉肩头,听王浩讲挂星星灯时摔了三次的糗事。
听刘嘉怡吐槽他挑花时非说“教授戴粉色好看”,听陆沉讲为了买她随口提的草莓,跑了三家超市。
“对了。”
王浩突然想起什么,从茶几底下掏出个小盒子。
“还有这个!我们偷偷给你录的视频,宿舍那几个哥们儿,还有你常去的书店老板,都录了祝福。”
屏幕里,书店老板举着本书笑:
“小雨啊,生日快乐!上次你说想要的那本旧版《漱玉词》,我帮你找到了,明天给你送过去。”
宿舍哥们儿挤成一团,有人喊:
“教授!以后改论文能不能手下留情?”
有人喊:
“生日快乐!我们给你点了外卖,明天早上到!”
李若雨看着视频,眼泪又一次涌出来,这次却是暖的。
原来不止这三个男生,连她身边的人,都被他们悄悄动员了。
“你们……”
她吸了吸鼻子。
“太欺负人了。”
“哪里是欺负。”
陆沉吻了吻她的额头。
“是爱你。”
夜渐渐深了,星星灯的光依然温柔。
李若雨靠在陆沉怀里,翻看着那本《百年孤独》,王浩已经歪在地毯上睡着了,刘嘉怡在收拾狼藉的桌面。
窗外飘起细雪,落在玻璃上,很快融化成水痕。
“陆沉。”
她轻声说。
“我今天流的泪,都是幸福的形状。”
陆沉收紧手臂,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:
“那我们以后,每年都让你流这样的眼泪。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房间里却暖得像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