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稠如墨,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,将沈清辞和萧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拉得悠长。
沈清辞面前摊着那张简陋的京城地图和几份关于书肆原东家——前翰林院编修周文砚的资料。她眉头微蹙,像极了面对复杂项目可行性报告的打工人。
“周文砚,寒门出身,靠科举晋身,曾任翰林院编修,三年前因不愿卷入派系之争,自请外放做了个地方学官……听起来像个理想主义的文化人。”沈清辞指尖点着资料,“这种清流,好面子,重名声,谈判起来应该不难。但怎么接触才能显得自然,不让他起疑呢?”
直接上门说“我要买你铺子搞情报站”?怕不是要被人家用扫帚打出来。
一直沉默立于窗边的萧绝(萧九)转过身,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,让他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更显莫测。
“周文砚此人,迂腐,但尚算正直。其妻林氏,出身江南织造林家,虽是旁支,但精于庶务。周家离京,铺面托由林氏娘家一远房表亲代为看管,此人嗜赌,铺面经营不善,亦有此人中饱私囊之故。”他声音低沉平缓,却将周家的底细剖析得清清楚楚。
沈清辞听得一愣一愣的,内心疯狂刷屏:好家伙!这哪里是商业顾问,这分明是行走的京城权贵世家‘企查查’VIp版!连人家老婆娘家表亲的赌博爱好都门儿清!
她忍不住好奇,歪头看他:“萧先生,你怎么对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……如此了如指掌?”这情报网,细得有点吓人啊。
萧绝走到桌边,烛火在他眸中跳跃,映出一丝冰冷的嘲讽:“知己知彼。从前……需要知道哪些人能杀,哪些人暂时不能动。如今,需要知道哪些人能为你所用,哪些人是障碍。”
沈清辞:“……”好吧,大佬的思维模式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直接。把“商业竞争”上升到“生死存亡”的层面,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格局小了。
“所以,突破口在林氏和她那个赌鬼表亲?”沈清辞迅速抓住重点。
“嗯。”萧绝颔首,“可通过锦瑟阁,以‘采购书籍充实阁内书斋’为名,接触林氏。她对那铺面早已是累赘,又忧心表亲挥霍无度,你出价合理,姿态诚恳,她必会心动。至于那表亲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淡漠,“‘暗影’自有办法让他‘心甘情愿’地放手。”
沈清辞瞬间懂了。这就是典型的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”,她负责在前面用正规商业手段谈判,萧绝负责在后面用“非常规”手段清扫障碍。完美!
“至于京城势力,”萧绝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,如同在指点江山,“太子一党,把控吏部、户部,看似势大,但树敌颇多,根基浮躁。其下依附者,多趋炎附势之辈,可利用,不可深交。”
他的手指移到另一处:“几位成年皇子,安王平庸,端王看似与世无争,实则……”他冷哼一声,未尽之语充满深意。
“那……谢景行呢?”沈清辞忍不住问出这个她最好奇的“变数”。
萧绝眸光微沉:“玄门超然,谢景行更是其中异类。他游走各方,看似无所归属。其目的……或许与所谓的‘天道’‘气运’有关。”他看向沈清辞,眼神锐利,“他接近你,绝非偶然。此人,务必谨慎。”
沈清辞被他看得心头一跳,感觉“气运”这词儿太玄乎,自己像个被盯上的“稀有材料”。
就在这时,窗外再次传来信鸽扑翅的声音。这次的消息,让萧绝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。
“北狄王庭主力已完成集结,兵分两路,猛攻镇北军防线。副将……战死。”他声音依旧平稳,但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。
北境烽烟,已迫在眉睫。
沈清辞的心也沉了沉。萧绝是镇北大都督,北境才是他真正的战场。他化身“萧九”潜伏在京中,已是极限。如今战事吃紧,他还能停留多久?
“你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却发现不知该问什么。问他什么时候走?还是让他别走?
萧绝抬眸,对上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目光,那冰冷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些许。“尚未到时机。”他言简意赅,但沈清辞明白,这个“时机”恐怕不会太远了。他们的“地下合作”,确实面临着严峻考验。
按照萧绝的指点,沈清辞通过锦瑟阁的渠道,顺利与尚在京中处理最后事务的周夫人林氏搭上了线。果然如萧绝所料,林氏对那间拖后腿的铺面早已厌倦,又听闻沈清辞(以锦瑟阁幕后东家的名义)愿意出公道价格,并且承诺会好好经营,几乎没多犹豫就答应了。至于那个赌鬼表亲,在“暗影”稍微“提醒”了他一下欠下的赌债后果后,立刻变得无比“通情达理”,手续办理得出奇顺利。
然而,就在沈清辞亲自前往书肆进行最后交接勘验时,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“熟人”。
“哟,这不是靖王侧妃吗?哦,瞧我这记性,现在该叫沈大小姐了。”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沈清辞回头,只见白若瑶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,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,袅袅婷婷地站在街对面,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、我见犹怜的假笑。她身边,还站着脸色不善的沈清柔。
沈清辞内心翻了个白眼:**真是冤家路窄,出门没看黄历。这俩卧龙凤雏怎么凑一块了?难道反派还有自动聚集的磁场?**
“白姑娘,哦不,现在该称呼您……太子殿下身边的……女官?”沈清辞故意在“女官”二字上顿了顿,语气平淡无波,“好巧。”
白若瑶脸上笑容一僵,随即恢复自然,目光扫过沈清辞身后的书肆,柔声道:“姐姐这是……要经营这间书肆?姐姐真是好兴致,刚回府就这般操劳。只是这经商之事,终究不是我们这等身份该沾染的,没得辱没了门楣。”
沈清柔立刻帮腔:“就是!大姐姐,你何必自降身份与商贾为伍?若是缺银子,与父亲说便是,何必出来抛头露面,惹人笑话!”
沈清辞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,差点笑出声。这酸味,隔条街都闻到了。
她懒得跟她们打嘴炮,直接祭出杀器,对着空气(实际上是隐藏在附近的萧绝手下)吩咐道:“阿大,去查查,这间铺子左右邻舍,有没有愿意出售的?我看这地段不错,适合再开个……脂粉铺子或者成衣店什么的。”
她转头,对脸色瞬间难看的白若瑶和沈清柔,露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假笑:“不好意思,我比较忙,还要实地考察,扩展一下商业版图。二位要是没事,就别挡着我看铺子了,影响我评估潜在客流量。”
白若瑶&沈清柔:“……” 一口气堵在胸口,上不来下不去。
成功气走了两个碍眼的,沈清辞心情颇佳地回到府中。却见桌上又放着一张眼熟的花笺,落款依旧是谢景行。
这次的内容更简短:
“青蝇附骥,亦可致千里。然,骥行险道,蝇当如何?——慎择邻。”
沈清辞捏着花笺,眉头微挑。
青蝇附骥?意思是她靠着萧绝这匹千里马?行险道……是指北境战事,还是指萧绝在京城的潜伏?慎择邻……是警告她书肆旁边的邻居有问题?还是暗示她选择萧绝是走上了险路?
这个谢景行,每次说话都跟打哑谜一样!就不能好好说话吗!
她正琢磨着,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:“大小姐,不好了!三小姐……三小姐她悬梁了!”
沈清辞一怔,沈清柔?自杀?就因为她今天怼了她两句?心理素质这么差?
不对!她立刻反应过来——这是沈文博和沈清柔联手搞的苦肉计升级版!想把“逼死庶妹”的恶名扣在她头上!
沈清辞深吸一口气,感觉宅斗这副本的难度,终于从“简单”提升到“普通”了。
“走,去看看。”她冷静起身,内心吐槽:**行,玩道德绑架是吧?看我怎么给你们表演一个‘反pUA大师’现场教学!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