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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屋里的空气,因为林默那番石破天惊的话,变得粘稠而滚烫。

赵市长张着嘴,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后又强行捏合,脑子里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嗡嗡作响。扶贫,扶成了奢侈品?这步子迈得太大,他这双老腿跟不上。

马建国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,他一会儿看看炕上那床红得刺眼的被子,一会儿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大山,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茫然。他像个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的人,林默给他指了一片海洋,可他连一只船都没有。

只有钱博,靠在门框上,默默点燃了一支烟。烟雾缭绕中,他的眼神晦暗不明。他见识过林默在京城的神仙打架中如何翻云覆雨,也目睹了他在西部荒漠里如何死里逃生。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,似乎装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别人看到的是悬崖,他看到的却是通途。

林默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震惊的时间。他走出低矮的屋门,站在那方小小的、用石头垒起的院子里,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。

“钱司长,借您电话用一下。”林默转向钱博。

他的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,只有钱博那部特制的加密电话,还能接收到微弱的卫星讯号。

钱博掐了烟,将电话递给他,什么也没问。

林默走到院子角落,拨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电话接通得很快,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,随后,一个清脆、干练、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女声响了起来。

“林主任,真是稀客。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东部沿海的资本家了?”

是苏曼。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,仿佛能透过电话线,看到她此刻正坐在某个纤尘不染的顶层办公室里,端着一杯手冲咖啡,好整以暇地俯瞰着脚下的金融帝国。

“苏总说笑了。”林默的声音很平静,“我现在不在办公室,我在山里。”

“山里?”苏曼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意外,“看来我们的大主任又在微服私访,准备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项目了?”

“项目是有,而且的确惊天动地。”林默靠在粗糙的石墙上,看着院子里那几只正在刨食的老母鸡,“我发现了一座金矿,一座比你们东部所有金矿加起来都更值钱的金矿。”

电话那头的苏曼轻笑了一声:“林主任,你这套说辞,用来对付那些投资界的雏鸟或许管用。对我,还是直接说正事吧。你的时间宝贵,我的时间,按分钟计费。”

“好,那我就直说了。”林默看着不远处,马建国和赵市长都竖着耳朵,紧张地朝这边张望。

“苏总,我想邀请你,共同打造一个全球顶级的奢侈品牌。”

电话那头,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。

沉默到林默甚至以为是信号断了。

“林默,”苏曼再次开口时,语气里那份公式化的调侃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和困惑,“你确定你没发烧?还是说,西部的沙尘暴,把你的脑子吹坏了?”

“我很清醒,苏总。”

“奢侈品牌?”苏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荒谬的笑意,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你知道一个奢侈品牌意味着什么吗?意味着历史的沉淀,意味着几代人的传承,意味着一个让全世界名流都趋之若鹜的品牌故事。你打算在哪儿打造?在你说的那个山沟里?”

“没错,就在山沟里。”林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。

苏曼又沉默了。这一次,她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林默话里的可能性,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。

“我听过很多疯狂的商业计划,但你这个,可以排进前三。”苏曼的声音变得冷静而锐利,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开始剖析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提议。

“林默,我问你几个最基本的问题。第一,品牌的核心是什么?爱马仕有它的马具制造史,香奈儿有嘉柏丽尔·香奈儿的传奇人生,劳力士有它精准耐用的技术神话。我们有什么?”

这个问题,像一把锥子,精准地刺向林默构想中最核心,也最虚无缥缈的部分。

林默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苏总,你见过一床绣了三年的被子吗?上面有上百种丝线,七种不同的红色,龙凤的每一个姿态,都藏着一个流传了上百年的祝福。”

苏曼顿了顿:“听起来像一件不错的古董或者艺术品。”

“不,它不是躺在博物馆里的古董,它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,是一代代人活着的传承。这就是我们的核心。”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我们的核心,是那些在商业文明冲刷下,早已绝迹的、最纯粹的匠心和情感。”

“好吧,就算我承认你所谓的‘匠心’有价值。”苏曼的逻辑清晰而冰冷,“第二个问题,市场。奢侈品市场是全世界壁垒最高的市场,它被几个欧洲的大家族和集团牢牢把控着,他们制定规则,他们定义审美,他们掌握着所有顶级的渠道和媒体。一个全新的,来自东方的,从山沟里冒出来的牌子,你凭什么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白人精英接受?凭什么让那些习惯了LV、Gucci的消费者买单?”

“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。”林默道,“苏总,你有没有想过,当一种审美被垄断太久,市场本身就会产生审美疲劳。消费者需要的,永远是新的故事,新的刺激。他们已经厌倦了工业化的、千篇一律的‘高级感’。他们渴望的,是独特的、有灵魂的、无法被复制的东西。而我们,恰好拥有这些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要去教育市场?”苏曼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嘲讽,“林默,你是个天才的官员,但你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商人。教育市场的成本,高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业帝国破产。我们凭什么?”

“凭五千年的文明。我们不是去教育他们,而是去提醒他们,在他们玩弄资本和营销的游戏之前,这个星球上,曾经存在过怎样一种极致的美学。”林默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
电话那头,苏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
她似乎被林默描绘的宏大愿景打动了那么一瞬,但商人的理智很快又将她拉回了现实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,也是最现实的问题。”苏曼的声音变得格外严肃,“血统。”

“奢侈品,玩到最后,玩的不是设计,不是质量,而是血统。是那种与生俱来的、刻在骨子里的贵气。那是欧洲王室几百年的熏陶,是上流社会代代相传的品味。林默,我们有什么?我们有悠久的历史,但我们有被世界公认的‘贵族血统’吗?在他们眼里,我们可能只是一个刚刚富起来的民族,一个巨大的市场,但绝不是一个能定义‘高贵’的源头。”

苏曼的这个问题,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加尖锐,更加诛心。

它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文化面纱,直指那个横亘在东西方之间,最残酷,也最真实的鄙视链。

我们有什么?

这四个字,像一声闷雷,不仅在林默的耳边炸响,也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马建国和赵市长的耳朵里。

赵市长下意识地低下了头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苏曼的每一个字,都像在抽他的耳光。是啊,他们凭什么?搞了半天,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。

马建国那刚刚挺直了一点的脊梁,也似乎被这句话压得微微弯了下去。他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沾满黄泥的解放鞋,再想到电话那头描述的那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,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。

林默没有立刻回答。

他抬起头,目光越过院墙,望向远处那座被当地人称为“皇后峰”的雪山。在正午的阳光下,山顶的积雪反射着耀眼而圣洁的光芒,像一顶亘古不变的、镶满钻石的皇冠。

许久,他才对着听筒,轻轻地笑了一下。

“苏总,你说的都对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,却让电话那头的苏曼和院子里的马建国、赵市长都愣住了。

“但是,你忽略了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时代,变了。”林默的语气陡然一转,那份轻松的笑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实质般的锋芒。

“所谓的‘血统’,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。罗马帝国的贵族,看不起后来崛起的日耳曼蛮王;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,也看不起美国的那些暴发户。可最后呢?”

“历史的牌桌上,从来都是赢家通吃。谁掌握了未来的经济和权力,谁就能定义下一个时代的‘血统’。”

“苏总,你和我,赌的不是一个品牌,甚至不是一个产业。我们赌的,是未来一百年,这个世界的文化话语权,到底在谁的手里。”

“这……”苏曼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
林默已经将这场商业谈判,上升到了一个她无法反驳,也无法回避的文明博弈的高度。

“我不要你的钱,至少现在不要。”林默继续说道,“我只要你亲自来一趟,来我说的这个山沟里看一看。看完之后,你再决定,这场赌局,你跟不跟。”

电话那头,是长久的,几乎能听到呼吸声的沉默。

院子里,马建国和赵市长的心,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终于,苏曼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疲惫,一丝挣扎,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、被点燃的野心。

“林默,你是个魔鬼。”

“把你所在地的坐标发给我。我倒要亲眼看看,你说的那个能颠覆世界的金矿,到底是什么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