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妄并没有心思回头看。
所有的思绪都被【我害死了大哥】这一锥心蚀骨的念头占据。
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钉,将他的灵魂死死钉在原地,让他的感知都彻底消退了,只剩下浓烈的自责和悔恨还在胸腔里不停地沸腾、翻涌。
直到,门口传来低沉的、缓缓的、熟悉的嗓音:“现在知道错了?
“没良心的,还以为你真恨不得要你哥死。”
裴妄的哭声一顿。
红肿湿润的眼眸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可置信,他猛地转过头来,果然就见着裴斯越正完好无损地坐在轮椅上。
而他的李助理,看上去也完全没有丝毫的大碍,正笔挺站在抢救室门外守候着。
裴妄一脸呆滞地看着裴斯越,以为自己是在做梦,喊了声:“哥?”
“你……没死?”
他嗓音很轻,像是生怕音一重,面前人的就幻化成了泡影,消散于无。
但这样的念头,只是一闪而过。
不等裴斯越回答,他就想到了什么,猛地站了起来,掀开面前两张病床上的白布。
躺在这里的,只是两个假人……
裴妄的瞳孔骤然紧缩,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得可怕!
他转回头来,双眼充血地瞪向裴斯越:“你耍我!”
“不是不希望哥死?”裴斯越挑了一下眉梢,缓缓向裴妄靠近,“现在哥好端端地出现在你面前,你不该感到开心?”
裴妄死死咬着牙,胸膛剧烈起伏着。
前一刻的悔恨和自责,顷刻间被戏弄后的愤怒所代替。
他很想怒骂裴斯越卑鄙!无耻!
甚至是冲上去狠狠暴揍他一顿!
但不得不说,这一刻,再大的愤怒,也不如内心失而复得的感受来得强烈。
说到底,再生大哥的气,他其实也打心里地,接受不了大哥的去世……
裴斯越慢条斯理地开口:“得知你在我车上动手脚的那一刻,我是真的很心寒。
“但我又很不甘心。
“我疼了二十多年的弟弟,难不成真的心狠手辣到想要了我的命?
“好在,弟弟的良心未泯,还是知道为我的去世感到难过的。”
裴妄的心中怒意翻腾。
他双手不客气地揪起裴斯越的衣领,咬牙狠戾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了你的命吗?
“你对白白做的那些事,我都知道了!
“全知道了!
“裴斯越!你比我想的还要畜生!你他妈怎么可以干出来那些事!
“那是我老婆!是你弟妹!
“我拿你当大哥,你拿我当弟弟了吗?
“说畜生都他妈是抬举你了!你他妈比畜生还不如!”
裴斯越从容淡定地看着裴妄,开口的嗓音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澜,只是很平静的质问道:“你呢?又比我好到哪儿去?”
裴妄怔了一怔。
裴斯越继续道:“姜白的第一次,是你不顾她意愿,强行占有的吧?
“她为什么会成为你老婆,不也是你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?
“你还逼她给你生孩子,一次不够,还要逼二次,直到她被医生宣布再也生不出来了,你才甘心。
“裴妄,你口口声声骂我畜生不如。
“你呢?又比畜生高贵到哪儿去?”
裴妄猛地瞪大双眼,眸底翻涌着强烈的战栗。
裴斯越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淬了毒的箭,精准扎进他的心窝里!
他为自己辩解:“她本来就是我的!从小到大,一直都是我的!
“如果没有我护着他,他早跟着她那赌鬼爹,不知道过什么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去了!……”
“你错了。”裴斯越温声打断,明明嗓音是那样的平静从容,但却带着仿佛能渗透进灵魂深处的打击力道,“她原本,是我的。”
裴妄的手心一颤,连揪住裴斯越衣领的手都不禁松开了。
瞳孔更是骤然瑟缩如针尖。
裴斯越抬手,一边整理着衣服,一边继续说:“你别忘了,她是以裴家长子未婚妻的身份来裴家的。
“如果不是我把她让给了你,你和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在一起。
“其实,说【让】这个字,我觉得并不妥当。
“【抢】这个字,更为合适。
“姜白她,从一开始,就是你从我手里【抢】过去的。”
无懈可击的发言,直把裴妄的大脑都给干宕机了。
他花了好一番时间和精力,才找出这里面的漏洞,怒声开口:“你可拉倒吧!
“我要没和白白在一起,你就会娶她?
“你裴斯越要的,从来都只有利益结合体!
“即便我没从你手里把人抢走,白白一个没背景没资源的女人,你也根本就不会考虑和她在一起!”
裴斯越静静看着他,嗓音依旧从容淡定,“我有的选吗?
“你以为,我就不想和你一样,拥有一个肆意潇洒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生?
“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资本财团,虎视眈眈地在盯着咱们公司吗?
“但凡我有半点的行差踏错,对公司来说,都将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!
“我根本就没得选。
“整天不是在操心老的,就是在照顾小的。
“但凡你懂事一点,稳重一点,成熟一点,能担当起继承人的位置,我也不至于用联姻这种手段来给家族做最后的兜底……”
“我怎么就不能担当继承人的位置了?”裴妄争辩。
裴斯越轻笑了一声:“那从现在开始,家族的荣辱兴衰跟我没关系,交给你来扛起重任?
“你肯牺牲个人意志,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结婚,来维系家族的利益吗?
“对了,复通手术也该挑个日子去做了,继承人若是连个后代都没有,用不了多久,各方人马就会来联合围剿……”
“够了!”裴妄一脸烦闷地打断,打起了退堂鼓,“我不当继承人,还得是你来。”
裴斯越冷声笑:“我当你有多大出息。”
室内安静了片刻。
裴斯越再次缓声开口:“其实,最初带她离开你,我本意也不是想霸占她。
“而是我不忍看你为了一个女人,把自己搞得人不人、鬼不鬼的。
“只是我没想到,后来连我也不知不觉陷了进去。
“明知道你很难过,明知道你一直没走出来,明知道你在经历着怎样的可怕煎熬,可我就是舍不得放手。
“在这件事上,是哥对不住你。
“如今我俩闹成这样,我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很大一部分责任。
“但不管怎样,你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兄弟
“我想,也许我们可以有,更温和、更妥善,甚至对所有人来说,都很完美的解决办法。”
裴妄皱眉,好奇不已:“什么办法?”
裴斯越并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轻垂了眼帘,喉结几番滚动。
斟酌了好一会儿,终于开了口,也没提是什么办法,而是莫名其妙提起了小时候的事:“还记得,你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、好玩的,都会愿意和大哥分享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