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音还在继续。
谢昭宁的手指已经麻木,血顺着断弦滴落在琴面,一滴一滴,节奏却没有乱。她的呼吸贴着萧景珩的背脊,两人靠得极近,心跳被琴声一点点拉成同频。她知道他还在撑,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谁都撑不住。
可就在她准备换一段低音稳住节奏时,指尖忽然一颤。
《心音谱》在震。
不是琴匣发烫那种外来的热,而是从她掌心深处涌出的震动,像一根细线突然绷紧。她猛地盯住前方的守护势力首领——那人正一刀格开萧景珩的剑锋,动作刚猛,气势未减,可就在右臂发力的瞬间,谢昭宁清楚地“听”到了那一声裂响。
不是骨头,是心神。
像古琴走弦,突兀断了一拍。
她瞳孔微缩。刚才那一瞬,首领的情绪波动了。极短,几乎无法察觉,但《心音谱》不会骗人。那不是体力不支的疲惫,也不是战斗中的焦躁,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——像是旧伤撕裂,又像是记忆被强行唤醒。
她立刻低头,手指压住残存的四根弦,不再扩散音波干扰全体敌人,而是将全部感知收束,只对准首领一人。
琴音变轻了,却更锐利。
她听见了。每一次首领用右臂格挡重击,心绪都会出现一丝紊乱。第三次,第四次,都一样。而且每次之后,他的左脚会不自觉后撤半寸,像是下意识在卸力。
不是技巧问题,是身体本能。
谢昭宁咬住下唇,迅速在脑中拼凑线索。他的右肩有问题。可能是旧伤,也可能是“同心契”的反噬点。但不管是什么,这是破绽。
她侧头,声音压得极低:“他右肩撑不住重击。”
萧景珩没回头,但耳朵动了一下。
下一秒,他故意露出左侧空门,玄冥剑回撤过慢。首领果然扑上,一刀斩向他左肩。萧景珩横剑硬接,借力后退一步,同时右腿发力,狠狠踹向对方膝盖。
首领格挡时右臂用力过猛,身形一滞。
就是现在!
谢昭宁十指急拨,改奏《裂风引》短调。这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,只是三段高频音节,直冲耳穴。首领眉头猛地一皱,手腕偏移,刀锋擦着萧景珩肩头划过,差一点就割中动脉。
萧景珩旋身横扫,剑锋狠狠撞上首领右肩铠甲。
“铛——”
一声刺耳金属撞击声炸开。虽然没破防,但首领脚步踉跄,右臂明显抖了一下。他迅速后退半步,左手扶住右肩,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。
其余守护者察觉不对,立刻有两人上前想要支援。
谢昭宁琴音再变,一段尖锐震音撞出。那两人脚步一顿,手里的武器晃了晃,竟没再往前。
包围圈松动了。
萧景珩喘了口气,退回谢昭宁身边,低声问:“还能撑多久?”
“不知道。”她声音很轻,但眼神没离开首领,“但他怕重击右肩。你再试一次,我配合。”
萧景珩点头,握紧剑柄。
这一次,他不再刻意露破绽,而是主动进攻。剑光如电,接连三记猛劈全冲首领右路。首领被迫连挡三次,每一次手臂震得更狠。第三次格挡后,他左脚后撤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倍。
谢昭宁看准时机,手指猛压琴弦。
《裂风引》第二段响起,音波精准刺入首领右耳。他瞳孔骤缩,右手一软,刀锋下垂。
萧景珩没有错过这个空档。他暴起突进,剑锋自下而上挑向首领右肩锁甲连接处。这一击用了八分力,带着破甲之势。
“咔!”
一声脆响,铠甲边缘崩开一道裂痕。鲜血从缝隙渗出,染红内衬。
首领闷哼一声,终于退了两步。
他站定后,右手缓缓抬起,抹了把脸上的汗,眼神死死盯着谢昭宁。那目光里不再是纯粹的杀意,多了警惕,甚至有一丝……惊疑。
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被看穿了。
他不再贸然进攻,而是抬手打出一个手势。剩下的五名守护者立刻调整站位,三人护在他身前,两人绕向侧翼,形成新的防御阵型。他们的呼吸重新同步,但节奏比之前慢了一拍。
谢昭宁察觉到了。
“他们也在累。”她低声说,“‘同心契’撑不了太久。他越防守,其他人负担越重。”
萧景珩冷笑一声:“那就让他守不住。”
他往前踏了一步,剑尖指向首领。
“你右肩废过一次,是不是?”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十年前边关之战,你为护主将被铁骑撞断肩骨,后来用秘药续接,但每逢阴雨便痛不可当。我说得对不对?”
首领脸色变了。
谢昭宁立刻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——震惊、愤怒,还有一丝被揭穿的慌乱。
她明白了。萧景珩不是瞎猜的。他早查过这些人的底细。
“所以你现在每一次发力,都在承受旧伤反噬。”萧景珩继续逼近,“你撑得住一时,撑不住一直。而我们,只要再打中你三次。”
首领没说话,但右手已微微发抖。
谢昭宁抓紧时间调弦。她知道接下来会是决战时刻。她不能再用残弦,必须换新弦。可琴匣里的备用弦只有一组,一旦用尽,她将彻底失去战斗力。
她深吸一口气,从琴匣底层取出银色细弦,快速换上。指尖伤口碰到金属弦丝,疼得她手指一抽,但她没停。
弦换好了。
她十指悬于其上,等待下一个机会。
萧景珩忽然笑了下,抬手抹去嘴角的血:“你说你誓死守护秘库,可你真在乎的是什么?是你当年没能救下的主将,还是你现在拼命想证明的忠诚?”
首领眼神剧烈闪动。
谢昭宁立刻“听”到了——他的心神乱了。不是因为话,而是因为那段记忆。他有执念,很深的执念。而执念,就是破绽。
她手指落下,弹出第一个音。
不是攻击,是引导。一段低缓旋律,像风穿过山谷,轻轻拂过首领的意识边缘。
他呼吸一滞。
萧景珩动了。
他不再试探,直接强攻。剑光如瀑,全数压向首领右路。首领咬牙格挡,但动作已不如先前流畅。第四次格挡时,右肩铠甲裂缝扩大,血流更快。
谢昭宁琴音骤升。
《裂风引》最后一段轰然奏响。音波如锥,直刺首领右耳神经。他脑袋一偏,防御出现致命空档。
萧景珩抓住时机,腾身跃起,一剑劈下。
剑锋狠狠砍在首领右肩。
“砰!”
铠甲碎裂,血喷而出。
首领单膝跪地,刀拄地面才没倒下。他抬头看向萧景珩,眼神依旧不屈,但呼吸已紊乱不堪。
五名守护者齐齐上前一步,却被谢昭宁一段高频震音逼退。他们的“同心契”正在崩溃,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痛苦之色。
萧景珩站在首领面前,剑尖抵住他咽喉。
“你输了。”
首领喘着气,声音沙哑:“你们……赢不了。只要我还站着,秘库就不会开。”
谢昭宁看着他,忽然开口:“你效忠的人,早就死了。”
首领猛地抬头。
“你守的不是秘库,是执念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当年让你活下来的人,是不是也希望你一直这样打下去?”
首领的手开始发抖。
萧景珩没动,但眼神示意谢昭宁继续。
她十指再次悬于弦上,准备奏出最后一段《唤心引》。只要能唤醒他的记忆,或许就能瓦解“同心契”。
可就在这时,首领忽然笑了。
他抬起左手,缓缓摸向颈侧一块黑色印记。
“你们以为……找到了我的弱点?”
他声音低沉,却带着某种诡异的平静。
“错了。”
他手指用力,指甲抠进皮肤。
鲜血流出的瞬间,他身后五名守护者的眼睛,同时变成了纯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