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光还在对面屋子里亮着,谢昭宁把纸条贴在掌心,指尖微微发烫。她没有再看那三个浮现的字,而是将它轻轻折起,放进袖袋深处。
萧景珩靠在门边,目光一直没离开那扇半开的门缝。他的手按在剑柄上,指节泛白。
“他怕‘沈’这个字。”谢昭宁低声说,“可真正想让我们怀疑沈先生的人,是写下这张纸条的人。”
萧景珩转头看她。
“有人在转移视线。”她继续道,“僧人知道《归途》,知道羊皮图上的密语,还戴着不属于中原的玉佩。他不是守庙的人,是等我们来的人。”
萧景珩点头:“所以你打算怎么做?”
“我们假装相信他。”她说,“明天,我去告诉他一个假消息。如果他反应不对,就是破绽。”
萧景珩盯着她看了几秒,嘴角微动:“你想让他着急。”
“对。”谢昭宁看着对面的烛影,“他说钥匙在听者心中。那我就告诉他,我找到了开启秘库的方法——需要三日后子时,以心音共鸣唤醒机关。但这个时间,根本不符合《心音谱》的律动规律。”
萧景珩明白了:“他会忍不住插手。”
“只要他露出一点急躁,情绪波动,《心音谱》就会告诉我真相。”
两人沉默片刻。外面风声穿过破窗,吹得油灯晃了一下。烛光在墙上跳了跳,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。
“你去说。”萧景珩最终开口,“我在旁边看着。他若动手,我拦得住。”
谢昭宁点头。
天刚亮,晨雾还未散尽,他们便再次走向僧人所在的禅房。门依旧半开,香炉里的烟依旧袅袅升起。僧人盘坐在蒲团上,木鱼轻敲,佛珠缓缓转动。
谢昭宁上前一步,行礼:“大师,昨夜回去后,我想通了一件事。”
僧人睁眼,神色平静:“哦?”
“开启秘库的关键,不在路线,也不在钥匙。”她说,“而在‘心音共鸣’。我昨夜反复推演,终于明白——必须在三日后子时,由通晓《归途》之人抚琴,才能唤醒地底机关。”
僧人手指一顿。
几乎就在那一瞬,谢昭宁的手已悄然搭上琴匣边缘。
《心音谱》立刻有了反应。
震惊、焦躁、愤怒——三种情绪交织翻涌,像滚水般冲上心头。僧人虽面容未变,但心跳骤然加快,呼吸节奏错乱了一拍。
谢昭宁捕捉到了。
她继续说:“届时我会亲自弹奏。若您愿意见证,可随我们一同前往。”
僧人缓缓合掌:“善哉。姑娘悟性极高,贫僧佩服。”
声音依旧温和,可《心音谱》显示,他内心的波动仍未平息。那股压抑的怒意像暗流,在表面的平静下剧烈奔涌。
萧景珩站在谢昭宁身侧,不动声色地扫过僧人的手腕。佛珠缠绕得很紧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右脚微微前移,挡住了对方可能扑出的路径。
“只是……”谢昭宁忽然皱眉,“我总觉得这时间还不够稳妥。您觉得呢?”
僧人抬眼:“一切皆随缘法,强求不得。”
“可若错过时机,前朝遗宝岂不永埋地下?”她语气惋惜,“我养父曾说,唯有子时阴气最盛,心音才能穿透地脉。”
这话一出,僧人瞳孔微缩。
《心音谱》瞬间记录下剧烈的情绪震荡——恐惧混着懊悔,像是计划被打乱后的本能反应。
他很快垂下眼帘:“姑娘所言极是。时辰之事,还需谨慎。”
谢昭宁笑了笑:“多谢指点。那我们先回去准备,三日后再来接您。”
她转身欲走,忽又停下:“对了,您一直佩戴的那枚玉佩,样式很是特别。不知是从何处得来?”
僧人手一抖,佛珠滑落一颗,滚到地上。
他低头捡起,动作迟缓:“故人所赠,不足为外人道。”
“是吗?”谢昭宁轻声说,“可这兽首的眼睛是空的,里面似乎刻了符号。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类似的标记——据说是前朝祭司用来传递密令的信物。”
僧人猛然抬头。
那一瞬,《心音谱》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闪过,快得几乎抓不住,却被谢昭宁牢牢记下。
她不再多问,向僧人点头致意,转身走出房门。
萧景珩跟在她身后,脚步沉稳。直到回到藏图房间,关上门,他才低声开口:“他慌了。”
“他也怕三日后子时。”谢昭宁靠在墙边,打开琴匣,指尖轻抚琴弦,“真正的开启时间,应该就在那时。他不想我们等到那天。”
“所以他必须阻止你。”
“但他不能明说。”她闭上眼,回忆刚才的情绪波动,“一旦提到正确的时间点,他的情绪就会失控。说明他知道真相。”
萧景珩看着她: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“我们继续装。”她说,“让他以为我们真的会按他说的路线走。等他放松警惕,自然会露出更多破绽。”
萧景珩点头:“我会让玄影在外围布防。你别单独靠近他。”
谢昭宁抬眼看他:“你不信我能应付?”
“我不是不信你。”他声音低了些,“我是怕你太聪明,忘了危险。”
她笑了下,没说话。
第二天清晨,他们再次来到僧人房前。谢昭宁主动提起要按他给的路线图前进,并说已准备好干粮和火把。僧人听着,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。
“你们终于肯信缘法了。”他说。
“我们只是想试试。”谢昭宁说,“若您指引无误,自然功德无量。”
僧人合掌:“阿弥陀佛。”
离开时,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。僧人依旧端坐,手中木鱼静止。可就在她转身刹那,他右手快速掐了一下左手腕,像是在压制某种冲动。
她记下了这个动作。
回到房间,她取出纸条,再次对着烛火烘烤。背面的字迹比昨夜更深了些。
“他是谁”。
她盯着这三个字,忽然想到什么。
沈墨白从未提过《归途》全曲。可这个僧人不仅知道曲名,还能记住起调。除非——他曾亲耳听过。
而能听到这首曲子的人,只有她和养父。
她心头一震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是萧景珩回来了。
他走进来,低声说:“我查过了。这寺庙二十年前就荒废了。没人记得有这么一个僧人。”
谢昭宁握紧琴匣:“他不是和尚。”
“他是冲着秘库来的。”萧景珩说,“而且,他知道你会来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。
不需要再说什么。
他们已经达成共识。
当天傍晚,谢昭宁独自一人走向僧人禅房。她说要再请教一段经文。僧人开门迎她进去,烛光映照下,神情如常。
可当她提起“三日后子时”时,对方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《心音谱》清晰记录下那一瞬的情绪崩裂——惊怒、不甘、还有深深的忌惮。
她站起身,淡淡道:“多谢大师解惑。”
转身离开时,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佛珠断裂声。
回到房间,她将一切告诉萧景珩。
“他撑不了多久了。”她说,“只要我们再提一次子时,他一定会动手。”
萧景珩看着她,眼神沉静:“那你准备好了吗?”
谢昭宁把手放在琴匣上:“我从六岁就开始等这一天。”
窗外,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屋檐尽头。
僧人坐在蒲团上,手中佛珠一颗颗拨动。突然,他停了下来。
他盯着自己的手,慢慢抬起,看向那枚兽首玉佩。
空洞的眼眶里,隐约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刻痕。
那是命令。
也是死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