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宁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，没有动。那道指向古琴的手势停在半空，像一道无声的命令。她没有抬头，也没有后退，只是缓缓将呼吸放轻。琴匣贴着她的膝盖，能感觉到里面那卷《心音谱》正在微微发烫，像是被什么唤醒了。
她闭眼，用《心音谱》隔绝那股压在心头的注视感。不是恐惧，也不是敌意，而是一种等待——仿佛对方在等她做一件事。
她睁开眼，低声说：“它不阻止我们看，只阻止我们拿。”
萧景珩站在她身侧，剑已归鞘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他的右手搭在腰封上，指尖微动，像是在计算距离。他知道谢昭宁需要时间，也知道不能贸然行动。
谢昭宁的目光落在地面。七块发光的地砖排列成北斗形状，每一寸光都在跳动，节奏与刚才她弹出的“宁音”残章有细微呼应。她想起养父曾讲过的一句话：“星移斗转，逆行为启。”当时只当是古籍里的玄话，如今看来，竟是真正的口诀。
她抬起手，轻轻拨动一根琴弦，只发出一缕极短的音。声音不大，却直冲第七块地砖。蓝光闪了一下，波动轻微，没有触发警报。
她立刻明白过来。“从瑶光起，逆序而行。”
“你确定？”萧景珩问。
“只有这条路不会惊动机关。”她说，“你踩上去的时候，脚心要对准星位中心，不能偏。”
萧景珩点头，右脚抬起，悬在第七块地砖上方。他没有急着落下，而是先感受了一下地面传来的震颤。确认无误后，才缓缓落足。
一步落下，蓝光未变。
第二步，第六块天权位，稳稳踩中。
第三步，第五块玉衡位，依旧平静。
随着他一步步向前，地面上的符文开始流转，八卦纹路从地下浮现，阴阳鱼缓缓转动，外围三圈铜环自行移位，发出低沉的金属摩擦声。整个阵法像是被激活了，但并未攻击。
谢昭宁一直盯着那道人影。它仍站在玉器堆后，手势未变，也没有移动。但她能感觉到，那股注视的强度减弱了一些。
“它在看我们走不走对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走到最后一块天枢位，停下脚步。八卦阵中央裂开一道缝隙，露出下方石阶入口。冷风从下面吹上来，带着一股陈年的尘土味。
他回头看向谢昭宁：“通道开了。”
谢昭宁没有立刻起身。她知道，这只是第一层机关。真正难破的还在后面。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玉尺，在地上勾画卦象。坤位在西南，对应地气流动。她回忆《心音谱》中一段关于“坤位开阖”的旋律，那段音律低沉绵长，模拟的是地脉震动的频率。
她调整坐姿，双手抚琴。这一次，她不再试探，而是直接奏出那段旋律。琴音扩散，像水波一样渗入地面。八卦阵中央的裂缝又扩大了一分，石阶向下延伸，隐约能看到拐角处还有另一重门影。
萧景珩蹲下身，伸手探了探通道内的空气。没有毒气，也没有潮湿的霉味。他站起身：“可以进。”
谢昭宁摇头：“还不行。”
她盯着那道人影。它依然站着，但手指的方向，似乎比刚才低了几寸，像是指向通道深处。
“机关可破，但它还在看着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他知道谢昭宁的判断不会错。这地方的一切都不是死物，而是被某种规则控制着。他们能走到这里，是因为每一步都符合那个规则。
“接下来怎么走？”他问。
“需要再奏一次。”她说，“但这次的音律必须和地砖、卦象、星位全部吻合。差一个节拍，都会引发反噬。”
她闭眼调息，把《心音谱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一遍。这段旋律她从未完整弹过，只知道它叫“宁音引”，是谱中最后一章。养父说过，这一章只能在“归位之时”使用。
她不确定现在是不是“归位之时”，但她知道，如果不试，就永远走不下去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手指落在琴弦上。这一次，她先弹了一段前奏，是《安神引》的变调，用来稳定心神。然后，缓缓引入“宁音引”的第一个音节。
琴音响起的瞬间，地砖上的蓝光突然同步闪烁。八卦阵的铜环停止转动，阴阳鱼静止在正中。整个洞穴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。
第二个音节落下，通道内的风停了。
第三个音节即将出口时，她感觉到琴匣猛地一震。那卷《心音谱》像是活了过来，在里面剧烈翻动。她咬住牙，继续弹。
第四个音节传出，地面再次裂开，一道新的符文圈浮现，围绕着八卦阵外缘。符文是前朝文字，写着“心音所至，门自为开”。
她没停下。
第五个音节，第六个，第七个……每一个音都像在撕裂某种屏障。她的额头开始冒汗，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发白。但她没有停。
最后一个音落下时，整条通道彻底显露出来。石阶向下延伸十余步，尽头是一扇青铜门，门上刻着一把古琴的图案，与她怀中的琴一模一样。
萧景珩站起身，看向那扇门。他知道，真正的核心就在后面。
但他没有动。
谢昭宁的手还搭在琴弦上，呼吸沉重。她抬头看向玉器堆后的那道人影。它终于收回了手，但没有消失，只是静静地站着，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。
“它让我们进去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点点头，伸出手：“我走前面。”
谢昭宁没有拒绝。她收琴入匣，扶着岩壁慢慢站起来。腿有些发麻，但她撑住了。两人一前一后，走向那道青铜门。
就在他们踏上第一级石阶时，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。不是来自脚下，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。墙壁上的矿石光芒忽明忽暗，财宝表面的蓝光再次波动。
谢昭宁猛地回头。
那道人影不见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玉器堆后方的地面上，缓缓浮现出一行字。不是刻的，也不是画的，而是由蓝光凝聚而成，像血一样渗出地面。
字只有四个：
“宁音归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