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霜在萧景珩背上轻轻动了一下,呼吸微弱但平稳。谢昭宁紧跟在后,双手抱着古琴,指尖始终贴着琴弦。通道依旧幽深,石壁湿冷,脚下是未干的水痕,每一步都踩得小心。
头顶的石板已经闭合,刚才那场救援像一场梦。可青霜腿上的血迹还在,布条渗着暗红,触目惊心。
“还能撑住吗?”谢昭宁低声问。
萧景珩没有回头,脚步没停。“她没事。”
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的肩背挺直,哪怕汗水顺着额角滑下,也没放缓半步。玄影已先行探路,身影消失在前方转角,只留下一道刀锋划过石缝的轻响作为信号。
谢昭宁知道,他们不能停。
她低头看琴匣,《心音谱》安静地躺在里面,纸页不再翻动。但袖中的薄纸仍有些发烫,像是提醒她刚才的篡改不是错觉。地图被动手脚,脚印是假的,连通道的情绪都被刻意掩盖。有人不想让他们走到底。
可她和萧景珩都没退。
“你为什么不让我背她?”她终于开口。
萧景珩脚步一顿,侧头看了她一眼。“你还要抚琴开路,手不能空。”
她说不出话了。
他知道她必须保持清醒,必须随时准备应对机关、感知情绪、破解谜题。而他是武者,能负重前行,能挡刀剑,也能护住一个受伤的丫头。
这不是谁该做什么的问题,是他主动承担了最沉的那份重量。
她看着他右肩的衣料被汗水浸透,边缘微微发黑。那一剑伤还没好,现在又背着人一路下行,体力早已超限。可他一句话都没提自己的累。
“她也是我的人。”他说过。
不是下属,不是随从,是“我的人”。
这三个字比任何誓言都有分量。
谢昭宁握紧琴弦,指腹摩挲着那道熟悉的刻痕。这是养父留给她的琴,也是《心音谱》的载体。十年来,她靠它活下来,靠它看清人心真假。可今天她才明白,这张琴不只是武器,也是连接他们的纽带。
没有她的琴音,机关不会停;没有他的内力,频率无法同步;没有玄影那一跃,青霜早就坠入深渊。
他们是一个整体。
通道渐渐变窄,空气中有股陈年木香混着铁锈味。前方传来细微水流声,像是地下河在低鸣。谢昭宁拨动琴弦,探测前方空间。情绪波动微弱,没有杀意,也没有陷阱触发的震颤。
安全。
她轻声道:“前面应该快到尽头了。”
萧景珩点头,脚步依旧稳。“再走十步,有个平台,可以让她躺一会儿。”
她说好。
两人一前一后,在昏暗中缓缓前行。谢昭宁的目光一直落在青霜身上。那丫头昏睡着,脸色苍白,嘴唇泛青,可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个油纸包。桂花糕的碎屑从指缝漏出,沾在萧景珩的衣领上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扎营时,青霜偷偷塞给她一块新烤的桂花糕,笑着说:“小姐多吃点,才有力气弹琴。”
那时她以为只是寻常的一餐。
现在才知道,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决定陪她走到最后。
转过最后一个弯,眼前豁然开阔。一片平坦石台出现在前方,四周岩壁雕刻着模糊的祭祀图腾,中央立着一根断裂的石柱,像是曾经支撑过什么。
玄影站在台边,朝他们招手。
萧景珩一步步走上石台,动作放得极慢,生怕颠簸到青霜。到了中央,他蹲下身,小心翼翼将她平放在地上。谢昭宁立刻跪在一旁,检查包扎处是否松动。
血止住了,但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紫。寒气侵体太深,若不尽快处理,会伤及筋骨。
“需要火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起身,从怀中取出火折子。玄影早已捡来干苔,一点即燃。微弱的火光亮起,照亮三人疲惫的脸。
谢昭宁撕下里衣一角,重新为青霜包扎。手指碰到她小腿时,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。她把琴放在身边,一手按住伤口,一手运功输入暖流。
片刻后,青霜睫毛轻颤,睁开了眼。
“小姐……”她声音沙哑,“我……没拖后腿吧?”
谢昭宁鼻子一酸,摇头。“你在帮我。”
“王爷……”青霜看向萧景珩,想挣扎起身行礼。
“别动。”萧景珩打断她,语气冷,却不凶,“你现在是我的兵,命令你躺着。”
青霜愣住,随即笑了,眼角沁出一滴泪。
谢昭宁也笑了。她抬头看萧景珩,火光映在他脸上,右眼角那道淡疤显得格外清晰。他站着的样子像一座山,挡住了所有危险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。
他看着她,没说话,只是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尘。动作很轻,像是怕碰坏什么。
那一刻,谢昭宁明白了什么叫“并肩”。
不是谁保护谁,而是彼此都不肯放手。
火苗跳动了一下,照见前方通道尽头。雾气正在散开,一道巨大的石门轮廓浮现出来。门面由整块黑岩凿成,上面刻满古老纹路,中央是一对交叠的蝴蝶图案,尾端带钩,与她袖中薄纸上的印记原本一致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谢昭宁取出薄纸,再次比对。图案扭曲了一角,像是被人强行修改过。她指尖刚触到纸面,就感到一阵灼热。
“又是陷阱。”她低声说。
萧景珩走过来,站在她身旁。“这次我们不靠纸。”
“靠什么?”
“靠你听过的每一个音,走过的每一步路。”
她抬头看他。
他目光坚定。“你弹琴的时候,我在听。你解谜的时候,我在记。这条路,是你一个人开始的,但现在,是我们一起走的。”
谢昭宁低下头,手指轻轻拨动琴弦。
一个音响起,清亮,稳定。
石门没有反应。
但她知道,方向没错。
她站起身,将琴背好,伸出手扶起青霜。“我们继续。”
萧景珩没动,看着她。“你还走得动?”
“只要你不放下她,我就不会停下。”
他沉默片刻,转身将青霜再次背起。动作熟练,像是做过千百遍。
玄影走在最前,刀锋指向通道深处。
谢昭宁跟在萧景珩身后,一步不落。
火光熄灭前最后一瞬,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堆燃尽的苔藓。灰烬中有一点金光闪过,像是某种粉末残留。
她没多问,只把琴抱得更紧了些。
前方石门越来越近,纹路愈发清晰。蝴蝶双翼展开,仿佛随时要飞走。门缝里透出一丝极淡的香气,像是旧年檀木混合着尘土的味道。
谢昭宁忽然停下。
琴弦震动了一下。
不是因为机关,是因为情绪。
门后有东西在等待,不是财富,也不是死亡,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——像母亲的手抚过额头,像童年夜里听到的第一段摇篮曲。
她加快脚步。
萧景珩察觉她的变化,也跟着提速。青霜伏在他背上,气息微弱,却努力睁开眼。
“小姐……门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好像在叫你。”
谢昭宁没回答,只是把手贴上石门。
冰冷的石头瞬间变得温热。
纹路亮起一线微光,从蝴蝶触角开始,缓缓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