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光在石壁上流动,谢昭宁的脚步刚踏进通道深处,风就来了。
不是从前方吹来,而是自四面八方挤压而出。冷得刺骨,带着河水湿气的腥味。火把瞬间熄灭,只余下墙壁中渗出的微光,映出扭曲晃动的人影。她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古琴,指尖触到琴面,立刻察觉不对——《心音谱》在震,很轻,像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停!”她喊出口时,声音已被风撕碎。
萧景珩反应极快,转身挡在她身前,手臂横伸将她护住。玄影早已跃至前方探路,此刻身形一滞,迅速回撤。可风势太猛,夹着雾气扑面而来,视线被彻底遮蔽。
“青霜!”谢昭宁扭头大叫。
没有回应。
她立刻蹲下,掌心贴地,闭眼运功。琴音无声扩散,沿着石面传入地下。三股气息清晰可辨——自己、萧景珩、玄影。唯独少了那一道熟悉的波动。
“她不在共振范围内。”
萧景珩眉头一紧,抬手吹哨。短促两声,是紧急集结令。玄影应声而动,沿左侧岩壁疾行,刀尖划过石缝探查痕迹。可地面布满交错纹路,新旧脚印混杂,无法分辨真假。
雾越来越浓。远处传来石壁摩擦的声响,像是某种结构正在闭合。
谢昭宁咬牙,伸手摸向耳垂。银铃取下,轻轻系在琴弦上。她拨动《云阙引》起调,铃音清越,在迷雾中荡开一圈圈波纹。这是养父教她的“音引术”,只要青霜还清醒,只要她身上有任何金属饰物,就会产生共鸣。
琴音未落,萧景珩忽然抬手止住她。
“左前方。”他低声道,“有金属颤音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立即朝那个方向靠近。玄影紧随其后,刀锋抵住石壁试探。突然,他停下,刀尖勾住一块布料——鹅黄衫子的边角,正是青霜所穿。
他单臂发力,刀刃插入缝隙撬动石板。一声闷响,裂口扩大,露出下方深坑。青霜半身悬空,左腿被铁刺贯穿,整个人靠一根横木支撑,稍有晃动便会坠入更深的黑暗。她脸色发白,嘴唇颤抖,却仍睁着眼,看见谢昭宁那一刻,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的“小姐”。
“别动。”谢昭宁跪在坑边,迅速抚琴。
琴音渗入机关内部,她感知到两侧压力阀正缓慢收紧。头顶石板已经开始下压,若强行拖拽,只会触发连锁反应,整块岩层塌陷。
“你稳住右侧震频。”她将琴塞进萧景珩手中,“我控左侧。”
他没有问为什么,也没有犹豫,接过琴立刻以剑柄轻敲石柱。内息顺着金属传导,与琴音同步震荡。一下,两下,节奏稳定。
谢昭宁闭眼聆听,手指微调琴弦。当两边频率终于重合,头顶石板微微一顿,开始缓缓回升。
“现在!”
玄影纵身跃入坑底,背起青霜。就在他冲出刹那,身后轰然闭合,碎石飞溅。三人退后数步,尘雾弥漫中,玄影将青霜轻轻放下。
她左腿血流不止,伤口被铁刺刮烂,寒气侵体导致四肢僵硬。可她还死死攥着油纸包,指缝里漏出桂花糕的碎屑。
“小姐……我没丢……”她喃喃着,眼皮沉重,几乎要合上。
谢昭宁撕下衣袖为她包扎,手在抖,但动作没停。萧景珩站在旁边,左手扶住青霜背部,替她挡住冷风。他的袍角沾了灰,右肩因方才发力有些微颤,却始终挺立如山。
“还能走吗?”他问玄影。
玄影摇头,指了指上方闭合的石板。那不是自然塌陷,而是机关自动封锁,说明这片区域有自主判断机制——一旦检测到异常停留,就会启动清除程序。
谢昭宁抬头看前方。雾仍未散,通道继续延伸,河水声更近了。他们不能停。
“我背她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按住她肩膀:“我来。”
她想拒绝,但他眼神坚定,已经弯腰将青霜小心背上。动作轻缓,生怕扯动伤口。玄影走在最前,刀不离手,时刻警戒四周。谢昭宁抱着琴紧跟其后,每一步都踩在刚才共振留下的余音上。
走不到十步,地面刻痕再现。这次是三组并列符号,排列成三角形。她蹲下查看,拨弦试探,发现必须同时激活三个点才能通行。
“需要三个人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点头,将青霜交给玄影短暂扶持,自己站到右侧标记处。玄影一手托住青霜,另一只手握刀插进左侧凹槽。谢昭宁站在中央,双手覆上琴面。
“听我节奏。”
琴音起,三人同时发力。内息通过地面交汇,符号逐一亮起。最后一道光闪过,前方石阶微微震动,露出新的路径。
他们继续前行。
雾渐渐稀薄,空气依旧冰冷。青霜在萧景珩背上昏睡,呼吸微弱但平稳。谢昭宁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颈,忽然说:“谢谢你。”
他侧头看她一眼:“她也是我的人。”
话不多,却让她心头一暖。
又行一段,通道转窄,仅容一人通过。玄影先行探路,确认安全后招手示意。谢昭宁正要跟上,忽然察觉琴匣微热。
她停下,打开琴匣。《心音谱》无风自动,一页泛黄纸张翻起一角,露出背面一道从未见过的印记——蝴蝶展翅,尾端带钩,与她袖中薄纸上的图案略有不同。
她取出薄纸比对,两者并未共鸣。反而在接触瞬间,薄纸边缘焦黑一片,像是被无形火焰灼烧。
“怎么了?”萧景珩察觉异样。
她摇头:“这纸……被人动过。”
原本的指引图案已被篡改,若非《心音谱》提前预警,他们可能走入死局。
“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到最后。”
萧景珩沉默片刻,将青霜交还玄影:“把地图给我。”
玄影从怀中取出残卷,铺在地上。三人围拢查看。图上标注的路线本指向地下河中心,但现在,一条暗红色细线悄然蔓延,绕开了主道,通向一处未标记的空间。
谢昭宁盯着那条红线,指尖滑过纸面。
“这不是原图。”
“是后来加的。”萧景珩接话,“目的是引我们偏离。”
她重新收起薄纸,握紧琴弦。
“那就别信纸,信感觉。”
他们再次启程。
通道尽头出现岔路,三条甬道并列。墙壁浮雕残破,依稀可见祭祀场景。谢昭宁逐一拨弦探测,琴音反馈出中间通道有活气流动,两侧则沉寂如墓。
她正要迈步,玄影突然抬手示警。
他指向中间通道的地砖。
一块石板边缘有细微划痕,像是最近才被人踩过。可奇怪的是,那痕迹走向并非直行,而是斜切进入右侧暗道。
“假的。”谢昭宁明白过来,“有人故意留下足迹,误导我们选中间。”
萧景珩冷笑:“看来,连脚印都能造假。”
她闭眼抚琴,这一次,不再依赖视觉或痕迹,而是让《心音谱》直接感知空间情绪。左侧通道传来淡淡的哀伤,像是未尽的执念;中间平静无波,太过刻意;唯有右侧,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牵挂,如同亲人呼唤。
“走右边。”
三人踏上右侧石阶。刚走五步,身后轰隆作响,中间通道入口被巨石封死。
他们没有回头。
通道逐渐向下倾斜,空气中多了股陈年木香。谢昭宁能感觉到,《心音谱》的波动越来越强,仿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苏醒。
萧景珩背着青霜,步伐稳健。玄影走在前方,刀锋始终向前。
她抱着琴,跟在他们身后。
忽然,琴弦自鸣。
一个音,短促,尖锐,像是警告。
她抬头,看见前方石壁上浮现出一行刻字:
“踏错一步,万劫不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