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来分钟后，王复生和王秋心满意足地瘫在塑料椅子里，面前的小桌上堆满了竹签和空盘。王复生打了个饱嗝，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擦油汪汪的手和嘴，随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，然后招呼王秋：“走了走了，回家睡觉觉。”
两人起身往停车的地方走。没走几步，王复生就觉得手指头还有点黏糊。他左右瞅瞅，见没人注意，便飞快地把手在自己裤腿侧边蹭了两下，动作自然流畅，一看就是老习惯。
跟在后面的王秋把这一幕尽收眼底，心里忍不住嘀咕：“老板这做派……有钱人像他这么不拘小节的，不能说不多，那简直就是独一份。” 这要搁在几天前，刚被派来给王复生当司机那会儿，王秋心里指定得鄙夷地骂一句“土老帽”。但自从被初局长狠狠批过王秋也慢慢学会了观察和理解。他现在觉得，老爷这大概就叫……返璞归真？
两人坐上车，王复生今晚喝了两瓶啤酒，有点微醺，靠在椅背上眯着眼。王秋可是滴酒未沾，一来是职责所在，二来他也是真不敢——万一搞出个酒驾，初局长估计能直接让他“提前退休”，回自调局档案室养老去。
车子平稳地驶回王府，到达时已是晚上十点多。夜色中，顾管家依旧如往常般，安静地侍立在府门外等候。见到王复生下车，他上前微微躬身：“老爷，您回来了。”
王复生一边往里走，一边随口吩咐：“老顾，明天订张去京城的机票，时间就定中午吧。”
“是，老爷。”顾管家点头应下，随即敏锐地闻到王复生身上沾染的夜市烟火气，混合着烤串和啤酒的味道，心下了然老爷这是又出去“改善伙食”了。他面上不显，只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——看来今晚庖厨精心准备的那盅温补汤膳，老爷又是无福消受了。
王复生径直回到内院。浣衣婢楚砾早已备好居家衣物，手脚麻利地替他换上。接着，盥洗婢宋盂伺候他洗了个热水澡，洗去一身疲惫与……油烟。
换上干爽的睡衣，王复生趿拉着拖鞋，溜达回小客厅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。就在这时，他猛地想起一件顶重要的大事，睡意顿时跑了一半。他冲着正在稳稳重重站在一旁的顾管家招招手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：“老顾！过来过来，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事！”
顾管家抬起眼皮，只见自家老爷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，眼中不由得带上几分好奇与兴奋，凑近问道：“老爷，是什么大喜事？”
“嘿嘿，”王复生压低了声音，却难掩炫耀，“那个……我和林安琪，我俩的亲事，算是定下来啦！”
顾管家闻言，脸上瞬间涌上由衷的喜色，但这喜悦中又迅速掺入忧虑。他谨慎地开口：“老爷，这……这真是天大的喜事！只是……府上另外几位夫人那边……” 他当然担心这后院平衡的问题。
王复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：“安啦安啦！不是你想的那样。和林老爷子都说好了，照着旧例来：不领那劳什子证，只风风光光地办场酒席！跟其他几位夫人一样，不分大小。”
一听是“旧例”，顾管家脸上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，笑容立刻像菊花儿一样绽放开来，连声道：“太好了！这真是太好了！恭喜老爷，贺喜老爷！明天老奴就从府库里好好寻几样拿得出手的宝贝，给林太公送去当聘礼，您看可好？”
王复生满意地点点头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：“行，你看着办吧，我困死了，先睡觉去了。” 说完，他站起身，伸着懒腰，晃晃悠悠地朝卧室走去，留下顾管家一人在客厅里，已经开始眉飞色舞地盘算起明天该挑选哪些珍品，才能既显诚意又不失王府的体面。
王复生上飞机前就给王正打了个电话，告知了自己的航班号和预计到达时间。王正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：“知道了，到时候会安排人去接你。”
飞机一点整准时起飞，在云端打了个盹的功夫，两点不到就平稳降落在了京城机场。王复生跟着人流刚走出接机口，一眼就瞧见了熟人——政务院办公厅接待处的张处长，正带着两名下属，面带那标志性的、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冲他招手。
“王先生！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！”张处长迎上前，声音洪亮地笑道，主动伸出了手。
王复生对这位张处长印象极好。此人待人接物周到得体，说话办事滴水不漏，那份圆融通透的劲儿，让他总觉得跟自己府里的顾管家有异曲同工之妙，都属于人精里拔尖儿的那一拨。他连忙快走两步，握住张处长的手用力晃了晃：“张处长，怎么敢劳您大驾亲自来接，真是太客气了。”
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张处长笑着寒暄，随即侧身引路，“车就在外面，咱们这就走？王正主任特意交代，想在正式会议前，先跟您见一面，有些情况需要提前沟通一下。”
一行人很快来到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旁，下属利落地拉开车门。王复生和张处长先后坐进后排。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，汇入京城的车流。
张处长这才转向王复生，语气依旧温和，但内容却直接切入正题：“复生同志，是这样的。王主任的意思呢，是希望您在下午的筹备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前，能先到他办公室一趟。有些关于会议议程，以及您接下来在组内工作的具体方向和需要注意的环节，他想亲自跟您先通个气，交代几句。”
黑色奥迪A6悄然驶入京城西郊一处绿树环抱的大院，最终在一栋灰墙红瓦、颇具年头的苏式小楼前停稳。车门打开，王复生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，抬眼看了看这处静谧中透着威严的所在。
已经下车的张处长对他说：“复生同志，王主任正在等您，请随我来。”两人并未走向会议室，而是拐进二楼一间挂着“临时办公室”门牌的房间。
王正正背对门口，站在窗前讲着电话，听到动静转过身来，对电话那头简短交代两句便挂断了。他脸上带着一丝倦色，眼神转向王复生，却变得柔和，指了指沙发：“复生，坐。张处长，麻烦把门带上。”
王正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，也没有寒暄，直接切入核心，语气沉稳如磐石：“时间紧，我长话短说。下午的会，高秘书代表首辅出席，规格很高。核心议题之一，是确定‘盘古计划’27亿的社会资本融资方案——这比原计划多了3亿，是因为加入了15%的‘绿鞋机制’额度，用于稳定股价和应对超额认购。”
他目光锁定王复生：“这27亿里，我们决定，拿出10%，也就是2.7亿的筹资额度，授权给你全权负责引入战略投资者。” 看到王复生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，王正微微颔首，解释道：“给你这个权限，基于三点：第一，这是对你核心资源不可替代性的实质性回报；第二，由你引入知根知底、能与项目形成产业协同的伙伴，比盲目找钱更有利；第三——”
王正身体微微前倾，压低了声音：“这也是给你一道‘护身符’。你亲自引入的资本，未来在项目公司里，自然是你最坚定的同盟，能极大增强你的话语权和抗风险能力。”
王正 没有看王复生的微表情。接着部署：“相应的，我们将设立‘前期规划与资源协调特别小组’，由你担任组长，直接对筹备组负责。这个小组是项目的‘先锋队’，权力不小，责任更重。”
王复生听到这个任命，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，带着点坦诚的窘迫回应：“王主任，感谢组织的信任！可是……这么重要的岗位，要协调这么多部委和专家，我从来没干过这么正规的管理工作，就怕自己这半路出家的水平，不懂流程反而耽误了大事啊……”
王正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，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：“这一点组织上已经充分考虑到了。不会让你一个人单打独斗。” 他拿起内线电话说了句“进来吧”，片刻后，一位三十出头、戴着窄边眼镜、气质干练的男士便推门而入。
“这位是周亦儒同志，以后就是你的专职秘书。”王正向王复生介绍，“他曾在发改委、国资委都有过历练，熟悉项目审批全流程和部委间的公文运转规则，心思缜密，文字功底扎实。有他帮你处理程序性、事务性工作，你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战略方向和资源协调上。”
王正看着王复生，语重心长：“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。边干边学，大胆去做！ 组织上信任的是你这个人，是你的能力和担当。下午的会上，当被问及核心资源保障时，你的回答必须是斩钉截铁的，这是所有方案的基石。”
下午三点整，王复生在张处长引导下走进正式会议室。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坐了十多个人，包括发改委、国资委的司局级官员。王正坐在主位，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空着。气氛严肃而安静。
几乎在同时，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，高秘书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。他约莫四十多岁，身着深色夹克，面容清癯，目光平静却自带一股无形的气场。他并未与众人寒暄，只是对王正微微颔首，便径直走向那个空位坐下，将手中的笔记本轻放在桌上。他落座后，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，几位部委官员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。王正环视一周，声音沉稳地开口：“高秘书，各位同志，时间到，我们开始开会。”
王正主任没有多余的客套，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，会议室内立刻安静下来。他首先介绍了在座的各位成员，声音清晰而有力：“今天与会的，有发改委高技术产业司的李司长、工信部原材料工业司的赵司长、科技部重大专项司的钱主任、国资委规划局的孙局长。” 被点到名字的几位官员均微微颔首。
他接着介绍：“这位是齐鲁省发改委的马副主任，这位是琴岛市政府的周副市长。” 地方政府的代表也点头致意。看来周副市长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，在首辅来琴岛的时候，王复生没有注意到他，但周副市长却面带微笑的冲王复生点点头。看来能请首辅吃饭的人，在琴岛，算是出名了。
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王复生身上，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：“这位，是王复生同志。他是我们‘盘古计划’核心环节——精炼工厂的唯一合作伙伴。”
这个介绍，没有提及任何官方头衔，却比任何头衔都更具冲击力。
“唯一合作伙伴”这六个字，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瞬间在与会者中激起了细微的涟漪。除了早已了然于胸的高秘书依旧面色如常，其余几位部委官员的脸上都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讶和审视。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王复生身上，带着探究与深思。能让王正主任在如此高规格的筹备会上，以这种方式介绍，这个年轻人的分量，不言而喻。
王复生感受到这些目光，心里有点发虚，但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，对着众人简单点了点头。
介绍完毕，王正没有任何拖泥带水，直接宣布会议开始。“人都到齐了，时间紧，我们直接进入正题。”他开门见山，“这次碰头会，核心任务是根据首辅的最新指示精神，敲定‘盘古计划’筹备组的顶层架构、核心成员分工，以及近期需要立即启动的关键事项路径图。”
他特别强调了一句，目光扫过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：“今天的讨论过程不做详细记录，但最终形成的决议，必须一字不差地记录清楚，这将作为筹备组正式启动的第一号依据。”
这话一出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分量。“过程不记录”意味着大家可以更放开地讨论一些敏感或棘手的问题，为讨论留出了必要的弹性空间；而“决议一字不差”则确保了会议成果的严肃性和执行力，定下了高效、务实的基调。会议室内的气氛，瞬间变得更加凝练和专注。
会议室内，随着王正宣布进入讨论环节，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而专注。他首先将目光投向发改委高技术产业司的李司长，示意由他开启实质性讨论。
“白帽子”分析：事实与数据奠基
李司长扶了扶眼镜，以他一贯严谨的风格，首先戴上“白帽子”，陈述客观事实和数据：“好的，王主任。我先从宏观层面汇报一下初步测算。根据我们司会同有关智库做的可行性研究初步判断，‘盘古计划’建成后，对我国在相关战略材料领域的自给率预计能从目前的30%提升到85%以上，年产值规模有望突破200亿元。技术路线评估认为，目前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核心工艺的稳定性和能耗指标。因此，建议第一期20亿资金，重点投向全流程中试线建设和能耗优化攻关。” 他的发言为讨论奠定了基于事实和数据的基础 。
王主任，高秘书，王复生三人同时想：“李司长，你太保守了，这些相关材料无论是对国际市场，还是国内市场，都是碾压性的。”
“黄帽子”展望：聚焦价值与机遇
李司长话音刚落，工信部原材料工业司的赵司长立刻接上，他更像是一位戴上“黄帽子”的乐观派，聚焦价值与机遇：“李司长的数据很扎实，我完全同意。我想补充的是，这个项目的战略价值远超账面上的产值。它关乎我们下游整个高端制造产业链的安全与韧性。一旦成功，我们就能打破某些国家在这一关键材料上的‘卡脖子’风险。因此，我认为在评估投资回报时，必须算大账、算长远账，不能仅仅局限于项目本身的盈亏 。”
王主任，高秘书，王复生三人同时想：“卡脖子？不存在的，在重稀土领域，国内本来就是碾压性的存在，至于贵金属，对国际上将是毁灭性的打击。”
“黑帽子”审视：风险评估与审慎建言
这时，科技部重大专项司的钱主任轻轻咳嗽了一声，他习惯性地扮演起“黑帽子”的角色，负责审视风险：“赵司长的展望很鼓舞人心，但我们必须高度重视李司长提到的技术风险。我建议，首期资金拨付必须与中试线关键性能指标达标严格绑定，实行里程碑式管理。另外，关于王复生同志负责的核心原料，其长期供应的绝对稳定性和不可替代性，是项目所有逻辑的基石，这一点需要在后续协议中有极强约束力的保障条款。” 他的发言将讨论引向对潜在风险和挑战的审慎评估 。
王主任，高秘书：我们虽然相信王复生，但是所有的秘密那些人不知道，所以有这种条款，可以安抚他们。
王复生：无所谓
话题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了王复生身上。所有人都望向他，会场瞬间安静下来。王正顺势将问题抛给他：“复生同志，钱主任提出的核心关切，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关切。关于原料的长期、稳定、独家供应，请你向大家做个明确保证。”
王复生深吸一口气，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坐直身体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成员，语气没有任何犹豫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：“王主任，各位领导，关于原料供应，我在这里可以做最明确的保证：稳定性、唯一性，这两点，我可以拿我全部的身家信誉来担保。 离了我提供的核心原料，这个项目规划得再好，也等于零。这不是技术壁垒，这是天赋的、不可复制的资源壁垒。协议里可以设定最严格的违约条款，如果我这边出任何问题，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。” 他的表态清晰、坚定，直接回应了最关键的核心关切 。
这番毫不含糊的承诺，像一颗定心丸，让在场几位部委官员微微颔首，连高秘书也停下笔，抬眼看了看他，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。
“好！”王正抓住时机，迅速推进议程，“既然核心前提得到保证，那么我们接下来明确三件事，作为本次会议的决议草案：第一，筹备组本周内正式挂牌，我任组长。第二，资金按分期原则拨付，首期20亿，随中试进度分两次划拨。第三，成立‘前期规划与资源协调特别小组’，王复生同志任组长，负责核心技术路线落实与2.7亿额度战略投资者的引入遴选，小组配备专职秘书，协助处理程序性事务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高秘书：“高秘书，您看这个安排是否妥当，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指示？”
高秘书终于放下笔，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性发言，代表了最高层的拍板：“原则同意。筹备组要高效运转，资金要精准滴灌，确保好钢用在刀刃上。复生同志责任重大，要配强力量。总之就一个要求：稳妥推进，风险可控，尽快出成效。” 他的发言确立了会议的核心原则和下一步行动方向 。
“散会。”王正宣布道。一场决定百亿项目和未来产业格局的高层会议，在高效、务实、且充满战略定力的氛围中落下帷幕。王复生知道，对他而言，一场真正的实战，才刚刚开始。
然后王复生随着众人离开了会议室，这场对世界重稀土格局有重大影响的会议，仅仅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