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号“癸亥柒”的木牌被掷在案上,南疆硬木的纹理间,飞鸟图案如同淬毒的眼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昨夜那具僵硬的探子尸体,还躺在影卫的秘密据点,而这枚木牌,已成为飞鸟势力无孔不入的铁证——他们不仅摸清了绵忻的行踪,更对他手中的赤金秘钥虎视眈眈。京城的平静早已是镜花水月,从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,绵忻便已身处与飞鸟联盟短兵相接的战场。
翌日辰时,武英殿的朱漆大门缓缓推开,辅政王大臣会议如期举行。殿内烛火通明,却压不住弥漫的凝重:御座空置,唯有明黄色的龙纹锦缎覆着,皇后瓜尔佳氏垂帘于侧,面容隐在薄纱之后,只露出紧抿的唇线;履亲王、諴亲王等宗室老王端坐左侧,面色沉肃;内阁大学士、六部九卿依次列于右侧,朝珠碰撞的细碎声响,是殿内仅有的动静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那道年轻的身影上——绵忻一身朝服,风尘未洗,却身姿挺拔,只是眉宇间的锐利,让那些暗藏心思的人不敢直视。
会议伊始,内阁大学士率先出列,语调平稳地汇报着近期漕运、盐税的政务,内容琐碎,却透着刻意的回避——无人提及西北大捷,无人提及庆复谋逆,更无人提及皇帝的病情。这种“避重就轻”的平静,如同暴雨前的闷雷,让绵忻愈发警惕。
果然,话音刚落,一名身着青袍的御史便越众而出,正是素以“清流”自居、与庄亲王有师生之谊的王士祯。他手持朝笏,躬身启奏,声音却陡然拔高,字字直指绵忻:“臣启奏皇后娘娘、诸位王爷、大人!睿亲王世子绵忻奉旨巡察西北,行事却乖张跋扈:不经三司会审,擅自带兵拘押抚远大将军庆复,此乃僭越擅权;金沙堡一战,虽称大捷,然前线奏报伤亡逾千,此乃损兵折将;更有流言,其与陕甘总督岳钟琪过从甚密,私相授受,恐有结党营私、把持边军之嫌!”
他抬眼看向绵忻,目光带着刻意的挑衅:“值此皇上龙体欠安、国本动荡之际,世子此等行径,岂能服众?臣恳请彻查其西北之行,暂解其钦差职权,交由宗人府议处,以安朝野人心!”
这番话如同惊雷,炸得殿内一片哗然。不少官员窃窃私语,看向绵忻的目光多了几分疑虑——庆复乃宗室勋贵,即便有罪,也当由朝廷法司查办,绵忻“先斩后奏”,确实授人以柄。垂帘后的皇后,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,指节泛白,却未发一言。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,绵忻神色未变,甚至未看王士祯一眼。他稳步出列,先向空御座、再向垂帘后的皇后躬身行礼,而后转身,目光如寒潭般扫过全场,声音清晰沉稳,穿透殿内的低语:“王御史此言,可谓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”
他抬手示意影卫呈上木匣,当着众人的面打开,一件件物证被取出:乌苏部密信的译文平铺在案,扭曲的符号旁标注着清晰的汉文,字字指向庆复与乌苏部的军械交易;缴获的制式腰刀摆在锦垫上,刀身的编号与军中报损记录对不上,证明是倒卖所得;庆复与“京中贵人”的往来密信抄本,墨迹虽淡,却能看清“借准噶尔之手逼朝廷倚重”的字句;还有那包“缠绵蛊”药粉,装在琉璃瓶中,由太医院院判当场验证,确认与谋害皇帝的太医所带药粉同源。
“诸位请看!”绵忻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凛然正气,“庆复勾结乌苏部,倒卖军械以充私囊,此乃通敌之罪;刻意调整金沙堡布防,引准噶尔入寇,意图养寇自重,此乃谋逆之罪;其党羽渗透宫中,以‘缠绵蛊’谋害皇上,此乃弑君之罪!桩桩件件,铁证如山!”
他指向王士祯,目光如电:“臣在西北所为,皆是奉皇上‘如朕亲临’令牌行事,铲除国贼,稳固边防,何来‘擅权’之说?岳钟琪总督忠勇为国,金沙堡一战阵斩准噶尔台吉达尔扎,歼敌五千,扬我国威,何来‘结党营私’之谈?反倒是王御史,与庆复暗通曲款,为其张目,今日公然颠倒黑白,莫非是与飞鸟逆党同流合污?!”
王士祯面如死灰,冷汗顺着鬓角流下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,双腿一软,瘫倒在地。几位宗室老王气得浑身发抖,履亲王一拍桌案,厉声喝道:“竖子狂妄!竟敢为逆贼辩解!拿下!交宗人府严审!”
侍卫立刻上前,将王士祯拖了出去,殿内瞬间噤若寒蝉,那些原本想附和发难的官员,此刻皆低下头,不敢与绵忻对视。
绵忻的一番陈词,辅以确凿物证,彻底逆转了朝堂风向。垂帘后的皇后适时开口,声音虽柔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睿亲王世子绵忻,西北平叛有功,护驾有劳,其功当赏。庆复谋逆一案,交由三司会审,务必严查其党羽,肃清内外勾结之人。岳钟琪接任西北军政全权,金沙堡有功将士,着兵部优加褒奖。”
旨意一出,殿内众人纷纷附和,朝局瞬间明朗。然而,绵忻心中并无半分轻松——王士祯不过是台前的小卒,飞鸟联盟的核心仍藏在暗处,这场朝堂风波,不过是对方的试探,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。
会议结束后,绵忻正欲离殿,内阁首辅却缓步跟上,与他并肩而行,看似随意地拂了拂朝服的褶皱,低声道:“世子今日锋芒毕露,固然痛快,然则打草惊蛇,恐逼得暗处之人狗急跳墙啊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只有两人能闻:“宫中档案浩如烟海,前朝旧事多有尘封。尤以‘前朝太子案’的残卷,及嘉靖年间的《宫廷营造录》,或藏有一些……不为人知的趣闻。世子若有闲暇,不妨一观。”
内阁首辅的话看似不着边际,却如闪电划过绵忻脑海——德妃的《尘影录》中,恰好零散提及“嘉靖重修宫苑”“承影司旧迹隐于营造”,还有“前朝废太子秘宝”的只言片语!这绝非巧合,内阁首辅显然是在暗中提点,指向赤金秘钥的破解之法。
回到睿亲王府,绵忻立刻将自己关入书房,烛火彻夜不熄。他取出赤金秘钥,平铺在《尘影录》旁,按照内阁首辅的暗示,重点翻阅关于嘉靖朝宫苑营造、前朝太子旧事的记载。
赤金片上的符号细密如蚁,绵忻将其与《尘影录》中“世庙(嘉靖帝庙号)修观德殿,以星枢定基,藏玉振于梁,置金声于阶”的记载对照,又结合“前朝废太子曾匿迹观德殿”的片段,终于破译出关键信息:秘钥指向宫城东北角、临近景山的观德殿!而开启秘密的关键,是“金声玉振,契合星枢”——观德殿内的金铃与玉磬,需对应星象方位敲击,方能打开隐藏的密室。
观德殿!那是宫中祭祀先贤、贮藏礼器古籍之所,平日人迹罕至,正是藏匿秘宝的绝佳之地!绵忻心跳加速,感觉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飞鸟联盟图谋的核心。
然而,就在他推敲“金声玉振”的具体操作时,书房门被急促叩响,影卫统领推门而入,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世子!刚截获飞鸟势力的密信,他们也在加紧搜寻宫中前朝旧档,目标明确指向观德殿!更紧急的是,我们安插在太庙的眼线回报,昨夜有不明身份之人,潜入供奉嘉靖帝神位的偏殿,虽被发现后逃走,却留下了一枚刻着飞鸟的铜符!”
飞鸟联盟的目标,竟与他完全重合!
绵忻猛地站起,看向窗外紫禁城的方向。观德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,将他与飞鸟势力同时卷入。“金声玉振,契合星枢”的秘密,对方是否也已破解?观德殿内藏着的,是那枚未出世的“金缮伪玺”,还是飞鸟联盟谋逆的终极计划?
夜色中,观德殿的轮廓隐在景山的阴影里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一场围绕前朝秘宝、嘉靖遗泽的暗战,已悄然拉开序幕。绵忻知道,他必须抢在飞鸟势力之前抵达观德殿,可这深宫之中,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,他能成功吗?那枚赤金秘钥,究竟会带他找到真相,还是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