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灵儿为秦渊续上新茶,退回他身后。
她的心境,从未有过的澄澈与安宁。
一种名为“心安”的道种,已在她体内悄然萌发。
她不再理会周围那些天骄或探究或复杂的目光,也不再去揣测秦渊的心思。
她只是站着,安静地感受着这份属于自己的收获。
听雪楼内,因“石头求援”而起的波澜尚未平息,气氛愈发诡异。
李牧的脸色铁青,坐在角落,周身气息压抑而危险,如一头即将噬人的困兽。
赵灵儿的举动,是在他破碎的骄傲上,又补上了一记无情的践踏。
陆景与谷婉清投向赵灵儿的目光,则多了几分郑重。
她们意识到,这个一直被忽略的“追随者”,绝不简单。
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死寂中,角落里,响起一声苍老的轻咳。
咳声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众人循声望去,这才惊觉,二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,竟一直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。
他何时在那的,无人知晓。
老者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,身形枯瘦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他面前只放着一杯最廉价的粗茶,从始至终,他坐在那里,好似本就是楼内的一件旧物,被所有人下意识地忽略了。
此刻,他缓缓抬头。
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最后在秦渊身上,有微不可察的一顿。
“呵呵,年轻人,有活力,是好事。”
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。
“只是,这北境的天,要变了。”
“你们这点活力,若用错了地方,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这番没头没尾的话,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无端发寒。
李牧猛然抬头,目光如剑,直刺过去:“老先生此话何意?”
老者并未理会他语气中的不善,自顾自端起茶杯,吹了吹气,慢悠悠地说道:
“老朽活得久,总能听到些被岁月掩埋的旧事。”
“你们可知,脚下这片北境,在很久以前,叫什么?”
不等众人回答,他便自问自答。
“夏墟。”
“大夏皇朝的废墟。”
“大夏”二字一出,谷婉清的脸色骤变。
身为百花谷弟子,她博览古籍,知晓那是一个更古老、更强盛的统一王朝,却在一夜间分崩离析,历史尽成迷雾。
老者浑浊的眼中,映出遥远的过往。
“传说,大夏末年,天外邪魔入侵,皇朝倾尽国力,铸‘镇世九鼎’,欲与天道相合,封镇邪魔。”
“可惜,功亏一篑,九鼎崩碎,国运离散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股神秘的蛊惑力。
“而那与国运相融的‘皇道本源’,也随着九鼎崩碎,化作无数碎片,散落世间。”
“皇道碎片?!”
李牧的呼吸陡然急促。
这四个字,带着无尽的魔力,让他那颗死寂的道心,重新爆发出剧烈的心跳!
他失声追问:“那碎片是何物?有何用?如何寻找?!”
老者瞥了他一眼,嘴角牵起一抹莫测的弧度。
“是何物?呵呵,它或许是一块石头,一截枯木,一柄断剑,甚至……是一段被遗忘的旋律。”
“它的作用……老朽只能说,它是构成这方世界运转的‘规则’基石。”
“得其一,便等于掌握一部分天地至理,远比你们苦修的任何功法,都来得……直接。”
“至于如何寻找……”老者摇了摇头,“难,难,难。皇道碎片,非缘法深厚者不可见,非心境纯粹者不可得。”
“当然,也有例外。”
他的目光,再一次状似无意地,扫过了秦渊。
“据说,业力深重,罪孽滔天之人,亦或是……身负清算天地之责的人,也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。”
“因为‘碎片’本身,就是一种‘秩序’。”
“它会本能地,被那些极致的‘混乱’,或者极致的‘秩序’所吸引。”
谷婉清脑中轰然作响!
身负清算天地之责的人!
她猛地看向秦渊,万魂幡、百万亡魂、了结罪业、皇道秩序……无数线索在脑中瞬间串联!
难道,秦兄能净化万魂幡,正是因为他本身就代表着某种“皇道”?!
老者没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,放下茶杯,站起身。
他佝偻的身体摇摇晃晃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。
“近来北境妖魔异动,望川江底的妖物也不安分,这可不是好兆头。”
“老朽猜测,或许是沉寂了千年的某些‘碎片’,即将重聚,引得这方天地的‘规则’,开始紊乱了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慢吞吞走向楼梯。
经过秦渊身边时,他的脚步,忽然停顿。
他没有转头,只用一种仅两人可闻的气音,幽幽说道:
“有些‘碎片’,承载‘始’与‘终’,沾染不得。”
“而有些‘碎片’,承载‘方向’与‘指引’……”
“年轻人,你的那枚‘北’字令牌,很有趣。”
话音落下,他身形再不停留,如一缕青烟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拐角。
老者走了。
他的话,却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。
北境异动!皇道碎片!规则基石!
一幅波澜壮阔,又危机四伏的宏大画卷,在众人面前展开。
陆景听得是云里雾里,只觉头皮发麻。
谷婉清则陷入了深思,眼中神光闪烁,试图从老者的话中推演出更多。
而李牧,他的呼吸已变得灼热。
他的眼中,重新燃起了火焰。
但那不再是剑客的锋锐与骄傲。
而是一种混杂着贪婪、野望与疯狂的,扭曲的火焰!
道心碎了,可以重塑!
剑断了,可以再铸!
他失去的尊严,他追求的无上力量,或许根本就不在他的剑上,也不在天剑山庄的传承里!
答案,就在那“皇道碎片”之中!
他的目光,死死地,贪婪地,落在了秦渊的身上。
老者最后的话,他虽未听清,却敏锐地捕捉到了“令牌”和“北”这两个词!
他断定,这个从始至终平静得不似凡人的秦渊,身上就藏着关于“皇道碎片”的惊天秘密!
那不是虚无缥缈的“道”!
那是一个可以被寻找,可以被……抢夺的实体!
李牧缓缓地,从墙边站直了身体。
胸口的伤势依旧沉重,脸色依旧苍白。
但他的眼神,彻底变了。
若说之前的他,是一柄渴望争锋的宝剑。
那么此刻的他,就是一条潜伏在阴影中,吐着信子,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毒蛇。
他看着秦渊,看着那个依旧在慢条斯理品着茶的身影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,在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滋生、蔓延。
论道,论不过。
打,也打不赢。
那么……
得到他身上的秘密,将他所拥有的一切,都据为己有,不就行了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