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碧崖的日子在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与内在的紧绷中缓慢流逝。
沈锐严格按照《基础金光箓》的法门修持,那丝清凉的气流随着观想和引导,逐渐变得粗壮了一丝,运行周天时也更加顺畅。金光覆体的观想不再仅仅是意念,偶尔在极度专注时,他皮肤表面甚至会泛起一层肉眼难辨的淡金色微光,将左肩伤疤处蠢蠢欲动的灼热牢牢锁在深处。腕表传来的稳定凉意与自身修炼出的金光之力内外交济,让他对蚀文的压制力大大增强。
但他并未感到轻松。那种被遥远目光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,反而随着时间推移,变得若有所无地清晰起来。并非实质的视线,更像是一种……精神层面的标记,如同黑暗中无声闪烁的灯塔。
第三天傍晚,夕阳将云海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。沈锐按照“剧本”,在崖边散步时,突然停下脚步,身体微微晃动,左手死死按住左肩,脸上露出挣扎与痛苦的神色,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低吼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词语——这是汤宁提供的“症状”之一,模拟蚀文共鸣发作时的精神紊乱。
表演结束,他踉跄着回到小筑,关上房门。几乎在门合上的瞬间,他耳中的能量探测器发出了极其短暂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“嘀”声,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红光,随即恢复正常。
有反应了!
虽然信号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转瞬即逝,但确实存在!就在他“发作”的那一刻,附近有微弱的蚀文能量被引动了!
沈锐心脏猛地一跳,表面却不动声色,只是呼吸略显急促地坐在桌前,倒了杯水,手微微颤抖。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察觉的迹象。对方很谨慎,只是远远地、极其隐蔽地探测了一下。
接下来的两天,他如法炮制,又进行了两次类似的“表演”。每一次,耳中的探测器都会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微弱信号,而且似乎一次比一次更清晰一丝,仿佛那个窥视者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,试探。
汤宁通过加密频道与他进行了短暂通讯,确认了探测结果。“信号源无法精确定位,对方使用了某种屏蔽或空间扭曲技术,但可以确定就在凝碧崖周边五公里范围内。耐心,他在确认你的状态和我们的布防。不要主动寻找,继续扮演你的角色。”
第五天夜里,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雨点敲打着竹叶和瓦片,发出沙沙的声响,掩盖了山林间其他的声音。沈锐在打坐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,左肩伤疤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、不同于以往的刺痛感,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了一下。
他立刻收敛心神,强化金光观想,同时注意力提升到顶点。耳中的探测器安静无声,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,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,仿佛那个窥视者,已经来到了很近的地方,就在这雨幕之外,静静地凝视着这座小筑。
他没有动,甚至连呼吸都保持着修炼时的绵长节奏,但全身肌肉已经悄然绷紧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雨声依旧,除此之外,万籁俱寂。那强烈的被窥视感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然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,最终消失不见。
走了?
沈锐缓缓睁开眼,眼底闪过一丝锐利。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和谨慎,仅仅是靠近观察,并未采取任何行动。但这无疑证实了,鱼,已经闻着饵料的腥味,游到了附近。
第二天清晨,雨停了,山林间弥漫着清新的水汽和泥土的芬芳。一名负责送饭的“医护人员”(实为龙盾外勤)在放下食盒时,借着身体的掩护,将一个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塞进了沈锐手中。
沈锐不动声色地收起。待人离开后,他展开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字迹,遇空气后迅速显现又淡化:
“昨夜崖东三里,古栈道遗迹,现不明脚印,深一寸七分,非正常体重,残留微弱负能量反应。已处理,未追踪。”
古栈道遗迹?沈锐脑中立刻浮现出地图。那是一条早已废弃、通往深山更偏僻处的古老栈道,年久失修,险峻异常,寻常人根本不会前往。脚印深一寸七分?这绝非正常人的体重所能留下,除非对方背负着重物,或者……其本身结构异于常人?残留负能量反应,则基本可以确定是蚀文能量的痕迹。
对方果然没有走常规路径,而是从险峻的废弃栈道摸了过来,避开了主要监控区域。其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程度,都非同一般。
沈锐将纸条揉碎,用水化开冲走。心中对“摆渡人”及其下属的危险评估,又提高了一个等级。这不是普通的邪教徒,而是具备超常能力和严密组织的敌人。
当天下午,玄诚道长以“探视病情”为由来到凝碧崖。老道长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,但在与沈锐单独交谈时,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沈居士,昨夜子时,贫道于上清宫静坐,忽感东南方向(正是凝碧崖及古栈道方向)有阴秽之气一闪而逝,其性冰寒诡谲,与那魔鳞同源,却更加凝练隐蔽,似有载具束缚。”玄诚道长低声说道,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水,在桌上画了一个扭曲的、如同无数眼睛叠加在一起的诡异符号,“此乃‘千目窥神符’,非正统符法,乃邪道旁门所用,擅于远距离窥探、标记,不易察觉。居士近日,可曾感到心神不宁,或有被窥视之感?”
沈锐心中凛然,点了点头。“确有此事。”
“果然。”玄诚道长抹去水迹,“对方已在你身上种下‘标记’,此后你之行踪,恐难逃其感知。金光神咒可护持灵台,遮蔽部分感知,但难以根除。此间事了,需设法彻底清除此印。”
标记……难怪那种被窥视感如此顽固。沈锐摸了摸左肩,蚀文是内在的标记,这“千目窥神符”则是外在的标记,自己还真成了一个人形信标。
“道长可知,如何应对?”
“此符虽诡,却有一弊。施术者需定期维持,且在其主动窥探时,两者之间会建立短暂的能量连接。”玄诚道长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,“若其再次窥探,居士可运转金光咒,护住心神,同时逆向感应,或可捕捉其方位刹那。然此法定凶险,易被其察觉,非万不得已,不可轻用。”
逆向感应?沈锐记下了这个方法。这或许能成为打破僵局的一个机会。
送走玄诚道长,沈锐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后愈发青翠的山林。敌人已经露出了獠牙的一角,谨慎、狡猾、手段诡异。而他自己,这个被内外标记的“饵”,能否在接下来的交锋中,不仅钓出鱼,还能保住自身,甚至反戈一击?
他深吸一口带着竹叶清香的空气,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金光与蠢蠢欲动的蚀文。这场戏,还得继续演下去,而且,要演得更加逼真,更加“诱人”。
他需要找一个机会,一个能让对方觉得他“失控”到恰到好处,值得冒险出手的机会。